她也曾对在下说过,半三不四的男子惹得人渴,救不得人饥,倒不如藏拙些的好。”某公子听到此处,九分信了,还有一分疑惑,只道他是赖风月的谎话,又细细盘问那妇人下身黑白何如,内里蕴藉何如?术士逐件讲来,一毫也不错。又说小肚之下、牝户之上有个小小香疤,恰好是某公子与她结盟之夜,一齐炙来做记认的。见他说着心窍,一发毛骨悚然,就别了术士,进去思量道:“这个淫妇吃我的饭,穿我的衣,夜夜搂了别人睡,也可谓负心之极了。倒临终时节又不知哪里弄些猪血狗血,写一封遗嘱下来,教我料理她的后事。难道被别人弄死,教我偿命不成?又亏得被人弄死,万一不死,我此时一定娶回来了。
  天下第一个淫妇,嫁着天下第一个本领不济之人,怎保得不走邪路、做起不尴不尬的事来?我这个龟名万世也洗不去了。这个术士竟是我的恩人,不但亏他弄死,又亏他无心中肯讲出来。
  他若不讲,我哪里晓得这些缘故?自然要把她骨殖装了回来。
  百年之后,与我合葬一处,分明是生前不曾做得乌龟,死后来补数了,如何了得!”当晚寻出那封血书,瞒了妻妾,一边骂,一边烧了。
  次日就差人往南京,毁去“副室金氏”的牌位,吩咐家人,踏着妈儿的门槛,狠骂一顿了回来。从此以后,刻了一篇《戒嫖文》,逢人就送。不但自己不嫖,看见别人迷恋青楼,就下苦口极谏。这叫做:要知山下路,须问过来人。
  这一桩事,是富家子弟的呆处了。后来有个才士,做一回《卖油郎独占花魁》的小说。又有个才士,将来编做戏文。那些挑葱卖菜的看了,都想做起风流事来。每日要省一双草鞋钱,每夜要做一个花魁梦。攒积几时,定要到妇人家走走,谁想卖油郎不曾做得,个个都做一出贾志诚了回来。当面不叫有情郎,背后还骂叫化子,那些血汗钱岂不费得可惜!崇祯末年,扬州有个妓妇,叫做雪娘。生得态似轻云,腰同细柳,虽不是朵无赛的琼花,钞关上的姊妹,也要数她第一。
  她从幼娇痴惯了,自己不会梳头,每日起来,洗过了面,就教妈儿替梳;妈儿若还不得闲,就蓬上一两日,只将就掠掠,做个懒梳妆而已。
  小东门外有个篦头的待诏,叫做王四。年纪不上三十岁,生得伶俐异常,面貌也将就看得过。篦头篦得轻,取耳取得出,按摩又按得好,姊妹人家的生活,只有他做得多。因在坡子上看见做一本《占花魁》的新戏,就忽然动起风流兴来,心上思量道:“敲油梆的人尚且做得情种,何况温柔乡里、脂粉丛中摩疼擦痒这待诏乎?”一日走到雪娘家里,见她蓬头坐在房中,就问道:“雪姑娘要篦头么?”雪娘道:“头倒要篦,只是舍不得钱,自己篦篦罢。”王四道:“哪个想趁你们的钱,只要在客人面前作养作养就够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解出家伙,就替她篦了一次。
  篦完,把头发递与她道:“完了,请梳起来。”雪娘道:“我自己不会动手,往常都是妈妈替梳的。”王四道:“梳头什么难事,定要等妈妈,待我替你梳起来罢。”雪娘道:“只怕你不会。”王四原是聪明的人,又常在妇人家走动,看见梳惯的,有什么不会?就替她精精致致梳了一个牡丹头。雪娘拿两面镜子前后一照,就笑起来道:“好手段,倒不晓得你这等聪明。既然如此,何不常来替我梳梳,一总算银子还你就是。”
  王四正要借此为进身之阶,就一连应了几个“使得”。雪娘叫妈儿与他当面说过,每日连梳连篦,算银一分,月尾支销,月初另起。王四以为得计,日日不等开门就来伺候。每到梳头完了,雪娘不教修养,他定要捶捶捻捻,好摩弄她的香迹一日夏天,雪娘不曾穿裤,王四对面替她修养,一个陈搏大睡,做得她人事不知。及至醒转来,不想按摩待诏做了针炙郎中,百发百中的雷火针已针着受病之处了。雪娘正在麻木之时,又得此欢娱相继,香魂去而未来,星眼开而复闭,唇中齿外唧唧哝哝,有呼死不辍而已。从此以后,每日梳完了头,定要修一次养,不但浑身捏高,连内里都要修到。雪娘要他用心梳头,比待嫖客更加亲热。
  一日问他道:“你这等会趁钱,为什么不娶房家小,做份人家?”王四道:“正要如此,只是没有好的。我有一句话,几次要和你商量,只怕你未必情愿,故此不敢启齿。”雪娘道:“你莫非要做卖油郎么?”王四道:“然也。”雪娘道:“我一向见你有情,也要嫁你,只是妈妈要银子多,你哪里出得起?”王四道:“她就要多,也不过是一、二百两罢了。要我一主兑出来便难,若肯容我陆续交还,我拚几年生意不着,怕挣不出这些银子来?”雪娘道:“这等极好。”就把他的意思对妈儿说了。妈儿乐极,怕说多了,吓退了他,只要一百二十两,随他五两一交,十两一交,零碎收了,一总结算。只是要等交完之日,方许从良;若欠一两不完,还在本家接客。王四一一依从,当日就交三十两。
  那妈儿是会写字的,王四买个经折教她写了,藏在草纸袋中。
  从此以后,搬在她家同住,每日算饭钱还她,聚得五两、十两,就交与妈儿上了经折。因雪娘是自己妻子,梳头篦头钱一概不算,每日要服事两三个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