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话,很像熙凤背他逃走。但把她历来待我的情义看来,却决不致有逃走之理。若非被人谋害,定是途中遇险。俊人是做官的人,不讲情理,动不动就硬派人家犯罪,其实好端端的人,要冤枉他一个罪名,也很容易。当年昏君乱世,不是往往屠戳忠良么?讲到忠臣赤心报国,那里有什么罪,然而害他的奸臣,自会制造一个罪名,套在他头上。像熙凤明明是受人暗算,或是遇险受伤,俊人偏说她是浴逃走,岂不和古来奸臣陷害忠良,一般无二。幸得我不不比那班昏君,心中明白她尽忠报国,只为听了我的话,亲去检点衣箱,才出这个乱子,都是我害她的,我若不替她报仇雪恨,反听了俊人的说话,冤枉她,岂不要五雷击顶吗!因此深悔适才不该找俊人商议这件事,理该我自己一个人明查暗访或者问问菩萨,或者测测字,自然不难水落石出。如今被俊人知道,便要着什么劳什子的包打听。这班包打听,好的固然好,歹的我听说拆梢敲竹杠,无所不为,那时岂不害了别人。明儿他到此来时,不如避开了,丢他半边,仍让我独自办事,有何不可。胡思乱想,一夜没得好睡。次日天明,起身洗了面,教从人留心物件,自己径奔大马路,找那天替他择日的瞎子莫见光起课。这莫见光虽然是个瞎子,架子也和一班时髦郎中差不多,不管人急病慢病,要紧事没要紧事,十点钟之前,死也不肯起身。伯和去的时候,才只七点半钟,那瞎子的账席先生说:“早得很咧,我们先生要十点钟才起来呢。你老人家可有别事,请到别处走一趟再来罢。”

  伯和因未用点心,便走到盆汤弄先得楼,吃了一碗羊肉面。看看还只八点钟,只得到见光家坐等。那账席先生是宁波人,天性喜欢闲谈,见伯和呆坐无聊,便和他兜搭道:“你这位老先生,有什么贵事,清早来请教我们先生?”伯和因熙凤这桩事,闷在腹中,正没处告诉,听他一问,宛如拨动了自鸣钟内的法条一般,滔滔不绝讲将出来,说她怎样待我好,又是贤慧,又是听话,只怪我一时不该油蒙了心,让她轻身冒险,以致她被人谋害,我心中实在对她不住,但愿她还没被人害杀,暂时关禁着,请你们先生算一算,在什么地方,让我明查暗访,查访出来,夫妻重聚,那就感恩不尽了。账席听说叹息道:“近来世界越弄越险了。有班人见财起意,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我看令姨太太这件事,说不定受人暗算。但在租界上,巡捕房管得很紧,谋杀两字,倒可不必愁得。一定被人关在空房密室之中,幸得你来请教我们先生,没请教别人,我们先生起的课最准,虽然不能算出什么路第几号们牌,却能算出方向,指点你一条明路,而且还能够算算你们命中,有无恶星宿魔障,给你禳解禳解,除去魔障,吉星高照,那时令姨太太,自有贵人相助,脱离灾殃,平安无事了。”

  正言间,忽见外面来了五六个小孩子,大的十余岁,小的八九岁,都是衣衫破碎,满面泥垢,一到里面,随地乱滚,有的向桌子底下便钻。伯和见了,十分诧异说:“这班小叫化子,做什么的?”账席笑道:“你莫当他们小叫化子,他们都是我们先生的干湿儿子呢。”伯和不解所谓,说:“你们先生,那有这许多儿子?又分什么干湿?”账席道:“我们先生,共有六位姨太太,所以有这许多儿子。但这班儿子,有些是姨太太拖来的油瓶,有些先生自己生的,岂不是又分出干湿来了。”伯和吐舌道:“看不出一个瞎子先生,竟有六位姨太太。他们住在一起,倒不争风吃醋的吗?”账席道:“原不住在一起。这班小孩子,每天早晨到这里来领伙食开销,先生却挨次住宿。倘若住在一起,岂不把一个瞎子,挤作扁柿子了么!”伯和道:“他一个人,顶六个门口,开销却也不校你们先生,大约很有钱多着呢!”账席叹道:“钱固然有些多着,不过上海滩上,要索性大大的多上百十万,那时才有人拍他马屁,而且没人敢惹他。最坏的是不尴不尬,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像我们先生这样,时常有人出他花样。一回有个人合他开一爿三千洋钱下本的小洋货店,先生因为数不多,便答应了他,并托他经手。谁知这人存心不善,起初原想生意赚钱,饱饱自己腰包,岂料做了一年有余,生意并无起色,还蚀了不少本。这人见大事无望,便也顾不得全始全终,就用这爿洋货店的名义,在外四路拖欠,外间都知道这爿店,是我们先生开的。讲到我们先生,人虽然瞎了眼睛,一万八千银子的交易,却还有人相信,所以被他东挪西欠,连同店本,共计一万有零,席卷而逃。他虽然跑了,无如冤有头,债有主,一班人都向我们先生要钱。你想我们先生,只预备三千洋钱开店,却吃了一万多银子亏,因此吓得他不敢再同人合做交易。不料新近又上了一个大当,而且吃的亏,比那回更大。你想上海地方作事,险不险呢!”伯和听得耳中很热,见他忽然中止,忙问新近上的又是什么?当那账席对自鸣钟看了一看,见时候尚早,知见光一时还不能来,自己讲得口顺了,关拦不住,随向伯和道:“此事我们先生很瞒着人,我现在告诉了你,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及。”

  伯和点头理会,那账席便将件事从头开讲。原来这莫见光,虽然是个瞎子,其实只瞎得七分,还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