臭也只可熬他一熬,倘若不涂,面上给纸人儿刺了字,就便再涂也来不及了。”世芳听到纸人儿刺字这句话,不禁又吓软了,没奈何只得懒洋洋坐下说:“请你替我动手罢,让我掩着鼻子,我实在耐不住这种气息。”乔先生虽然作弄了世芳,肚中免不得好笑,忍又忍不住,只可借和世芳闹玩笑为由,哈哈一阵笑道:“少爷,你往日闻香气,闻得太多了。今儿闻闻臭气,也不妨事。”世芳怒道:“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还要同我玩笑不成?”乔先生被他一吓,连声诺诺,细细替世芳涂了一脸猪血。可怜世芳两手掩着鼻子,不能放手。乔先生说:“请少爷暂时放一放手,不然鼻子两旁没有涂到,只恐仍不免被纸人儿暗算了去。”

  世芳无奈,只得放下手,让乔先生替他将猪血在面上四周涂遍了,只剩颈项未涂,已像了戏台上扮的关老爷一般模样。乔先生此时再忍不住,不觉放声大笑。世芳教他拿面镜子,照了一照,自己也笑不可仰说:“这副嘴脸,给人来瞧见了,岂不笑煞。乔先生,快给我把房门闭了,不许什么人进来。”乔先生道:“你我还没吃晚饭,若不唤人进来,教谁开饭菜呢?”世芳道:“晚饭不用吃了,横竖有烟在此,就把黑饭代了白饭罢。”乔先生把眉头皱了几皱,过去闭上房门,世芳早已横在床上,手拍烟盘,高喊:“乔先生,快来替我装烟,我鼻子管里臭杀了,非用烟气来解不可。”

  乔先生一眼看见世芳一张湿淋淋的猪血脸,横在他床上,还把雪白崭新的一个绒布枕头压在项下,乔先生一急,非同小可。因他这床被褥枕头,自做之后,自己舍不得用,当宝贝一般藏着。现交新年,方肯拿出来摆在床上装饰装饰。睡的时候,收过一旁,仍用旧物。皆因世芳是他主人,故肯让他横着吸烟。不意他老实不客气,这副嘴脸也睡了上去,不消说得,被褥枕头一定被他弄脏了无疑,教他如何不心痛。又不能唤他起来,眼见他头颈一阵动,枕头上已添了颜色,乔先生心中很着急,说又说不出口,真所谓哑子吃黄连,说不出的苦咧。到此时方才后悔,自己不该作弄世芳。他面上涂的,洗去还很容易。自己被褥弄脏了,一洗不免旧了,害人反害自己,岂非皇天报应。世芳见他呆立不动,连连催他快些。乔先生无奈,只得也上去横下,替他装烟。两人对面而卧,世芳的头正凑着乔先生鼻子,一阵阵血腥气,触鼻而进,竟也饱尝异味,与世芳不相上下。世芳还有烟气可解,乔先生是要等到他主人鸦片烟吃不下肚,方轮着他自己使枪,所以论实际,他比主人吃苦更多。然而苦虽吃了,他那报仇之法,可也很为高妙。往日他每顿吸一钱多些鸦片烟,今儿足抽了三钱有余,还未肯放枪。世芳摸金表看了看说:“快交十二点钟了,脸上的东西可以洗去么?”

  乔先生晓得世芳洗了面,就要唤人开饭,自己也不能安安稳稳吸烟,盒中还有四五分香喷喷的清膏,如何舍得放松,忙说:“现在正当半夜子时,要紧关头上,万万洗不得,再迟一点钟就好了。”说罢,又衔上烟枪,连抽不已。待他吸完烟,自鸣钟也刚敲一点。乔先生丢枪坐起说:“恭喜少爷,大难已过,现在可以洗脸了。”世芳也坐起身道:“洗脸的水,不能教别人拿进来,你替我递一递罢。”乔先生道:“这个可以,横竖外面茶炉上热水现成的。我就自己去打水进来便了。”一面说一面拿面盆出去,打了盆热水进来,让世芳洗去猪血,再换一盆清水,用香肥皂擦了几次,虽已回复本来面目,惜乎余腥还未能退荆世芳教乔先生闻闻,还臭不臭?乔先生闻了一闻,大笑说:“好福气,我今儿闻着少爷这张又白又香的脸咧。”

  他原是一句取笑的话,世芳以为当真香了,欢然道:“如此,开饭罢,肚子里饥荒闹够了。”乔先生忙唤小使预备开饭。他二人吃罢晚饭,又抽了一顿烟,世芳回他丈母家时,差不多有三点钟光景。霞仙早已安歇,被他回来惊醒,问他在那里,这时候方来?世芳回说:“在总会叉麻雀,散局迟了,因此未能早回。”霞仙抱怨他,既然没甚正事为何不早一刻回来看圆光。世芳听说圆光,心中又扑的一跳,勉强答道:“圆光有甚好看?”霞仙道:“好看得很,不过我们都瞧不见,由圆光的带来一个小孩子瞧的,还说是个男贼。”世芳大惊道:“怎么是个男贼?你们瞧见了他的脸没有?”

  霞仙道:“告诉你是圆光的带来那个小孩子瞧的,我们自己若能瞧见那贼的脸倒也好了。当时我很奇怪,卧房中如何男人进来。可恨那小孩子说的话,不伦不类,一时说长衣,一时又说短衣,一时说白脸,一时又说红脸,我们都很疑惑,不知是那一个会变戏法的人,来此做贼呢!”世芳听了,暗道好险,这圆光果然灵验,短衣一定在我早上未穿袍褂之时,长衣说的我已穿袍褂之后。白脸乃是我本来面目,红脸不消说得,自然是猪血的力量了。幸亏没被认得我的人瞧破,可谓徼天之幸。当下问霞仙,后来怎样?霞仙道:“后来我们恨极了,教圆光的刺瞎那贼一只眼睛,再在他面上刺一个贼字。”

  世芳一想,这是重要关链了,大约那圆光的没肯答应,不然,只恐没这般太平,忙问这圆光的可曾答应?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