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总权又在他最心腹的杜默士手中,所以公款虽被他挪用了三十余万,但公司账簿上却一点没有亏欠痕迹。无如数目太大了,若遇细心的人,仔细稽核起来,可就有几笔劈空存款,明显着不尽不实有破绽。如海原不怕什么人,所为这股份公司,比不得个人所有。总理之下,还有协理。幸亏这协理魏文锦是有名的糊涂蛋,一切事务,都推在总理身上。他自己月下提灯,空挂着这个名儿,如海也落得替他分劳,暗下却可指挥无碍。所以虽有协理,如海只当没有他这一个人一般。至于俊人等的董事,更不过装装幌子而已。如海对于这几个人并不惧怕,却怕那施励仁、詹枢世二位。他二人乃是股东公举的查账员。

  在别处公司中,虽也有这查账的名目,大概都由总理做好账略,送给查账员盖樱查账员不过草阅一遍,也不管这笔账曾否收入,那笔账是否付出。能得如此,已算仔细的了。有班大意的,竟连目也不过一过,糊里糊涂加上一个图章,日后报告册出来,便有查账员某某等相核无误的戳记。这已算得时下股份公司的刻板文章,如海未尝不知,何以他又要惧怕施、詹呢?皆因施、詹两个,如海晓得他们都是康公馆门客出身。做门客的人,没一个不是精细绝顶,眼皮儿上都能讲话,善于趋奉主人的意旨。这施、詹二人,更是其中出类的人材,所以才能得康中丞欢喜,提拔他们做矿务总办和电局委员,这是一定之理。现在众股东推举他们为公司查账,如海虽和他们相识已久,但不过台面上往来,所谓酒肉场中无知己,连他二人的脾气也还未摸清楚。而且查账手续,自富国公司创办以来,还是破题儿第一遭,难说他们不想讨好股东方面,认真查核。若糊糊涂涂,当他们与别处公司中大意的查账员一般,毫无准备,倘被他们看出破绽,责令交出这几笔存款,一时措手不及,如何是好?故他年底一关,许多账目都由他一个人肚皮里想出来,命账房先生照写上去,做得完完全全,一丝不错。现在正月内依公司章程,须有详细报告书通知各股东,这报告书的原本,还须交查账员施励仁、詹枢世与各项簿据查该一通,凭他二人盖印签名,查对无误,方能发生效力,照本印行。如海所谓难关,便在此小小一册报告书上。自己不敢大意,打算将脱空之钱,弄个抵头,能够脚踏实地,便不怕什么人查账了。

  无如想来想去,主意虽有几条,都觉不十分妥当。自知这件事非找他的参谋长商议不行,当下便去寻那参谋长。这参谋长不是别个,便是如海的旧伙杜鸣乾。现在如海将药房经理之任卸给了他,出纳都由他一个人掌管。不消说得,这位杜先生早已和尚拖了辫子,比当初得发多了。此时正在药房经理室中踱来渡去,一个人私下划策,想目下臭药水外国到的很多,价钱顿贱,皆因此物销场,在夏天最大,所以现在寒天讨价便宜,也没人过问,我若杀杀他的价,一统买了下来,留到夏天卖出,一定可以赚钱,只愁银根兜不转。恰巧昨天香港开来一条船,据说那边有鼠疫发生,我们行仁医院中,昨天也有一个广东人投院治病,经黄医生验得他的病,很有些儿同鼠疫相仿,我何不借此为由,布他一个谣言,说香港鼠疫,现已传至上海,一面将市上所有的臭药水,一并搜括干净。上海人性命最为宝贵,此信一传,一定家家要买臭药水浇洗,现货既在我一人手中,更可高抬其价,准能够大大弄他几个钱儿。设或谣言传不开去,买下臭药水,竟没消路,大不了吃亏几个拆息,留到夏季再卖,决不致蚀本。倘虑银根兜不转,好在有钱老板的保险公司,存银充足,数千上落,不妨向他那里调头,不然,就把臭药水到他那里去做押款,横竖自己人经手的事,容易办,别人押款,须照价打一个六折七折,我何尝不可押他一个十足呢。正想间,如海来了。鸣乾便将这件事同他谈起,如海笑道:“这个小事,你且丢开,我还有大事同你商量呢。”

  鸣乾晓得如海将药房托他经手之后,已许久没亲自到此来,有事斟酌,也不过着人唤他前去。今番却御驾亲征,心知必有缘故,慌忙振刷精神,洗耳恭听。如海即将目下富国公司将近查账之期,我在里面挪用的款子,原瞒不过你,皆因从前你我所做的一百箱大土空头,是桩冒险手段,倘若穿绷了,可不免被人指为翻戏,准定吃官司收常因此我日夜提心吊胆,急欲将这里头的手续弄清楚了。现在押在外面的栈单,陆续到期,我本打算将后进的橡皮股票卖出,赎回栈单。无如这些股票自买进至今,既没大跌,也未涨起,仍和买的时候相仿,若就这样卖了,担着偌大风火,不能挣起一个钱儿,还要吃亏利钱,未免自己对自己不住,故我把富国公司股本暂时挪用,将押出的栈单一一赎回,你还对我说这一百箱宝货,放在外面,终究是个祸胎,必须设法提回栈房,陆续销毁,方能灭却痕迹。并说一百箱数目太大,若做一次提取,恐惹人生疑,故必须十箱八箱一提,销毁既易,还不致动人疑心。这都是你教我的主意。我如法泡制,现在已毁了六十余箱,所剩三十几箱货,大约一两个月内,都可弄清楚了。在一桩上我已将公司款子用亏二十万光景,还有从前股票上蚀去的十万出头银子,我也用着公司名义转的账,一共亏空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