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试想无名无姓,从何找去,仍跑了一趟空。她自早上九点钟出来,饭也没吃,看时候已交下午四点多钟,心知姨奶奶在家等得慌了,但找不到美士,如何复命,不得已再到醒民社戏馆,那时来人渐多,内中有几个诚实的,告诉她,美先生,住在盆汤弄桥德安里。娘姨道:“那是以前住的地方,昨天已搬出去了。”

  众人道:“如已搬出,可就不知道咧,便今儿晚某人在荔香园请客,昨天我见知单上也有他的名字,你到那边去找罢。但他去不去,我们可保不定的。”娘姨不知荔香园在哪里,问明白了,找到四马路望平街口,见有爿广东菜馆,还不知是否荔香园,央一个识字的看过不错,见时候尚早,料美士还不曾来,便在门口站了一会,果见美士坐车来了。娘姨本欲上前招呼,恐路上人多不便,待他先走进去,然后入内,叫一个堂倌,唤出美士。美士见了娘姨道:“你怎知我在这里?”娘姨便把各处寻到的话诉知,美士啧啧连声说,我果然住在西门内某处,一个姓黄的朋友家中。娘姨道:“某处我连走过两趟,因何不曾见你?”美士笑道:“我在里面,你在路上,如何得见,但不知究有什么大事,如此急法?”

  娘姨见左右人多,拖他走到僻处,将奶娘的报告,如海设计要把他当作乱党等情,一一向他说了,美士吓得面色改变。娘姨又把无双教他不可到戏馆中去,此时只可躲在城中,听候消息,再图设法等语告诉了他。美士连连点头,娘姨又教他写了明白住址,才回家复命。美士素知俊人是能说能行,极有势力的人物,既与我作了对,上海租界,万万不能插足,除却开码头,别无他法。但外埠唱新戏,既不如上海适意,又无包银,天天做拆账生意,好时或能拆得一二元,若在生意坏的当儿,每天只有百十文进款,连包饭费也不够,如何过得日子。若要改行,自己除一张老面皮以外,别无长技,真所谓文不能测字,武不能卖拳,作何了局,心中好似刀割一般。回到里面,主人肃客入座,美士此时虽有山珍海错,摆在面前,那里能下咽,便推说肚痛先走。又托漫游代为告假数日,自己急忙忙坐车进城避祸。那王漫游当美士被人叫出之时,情知有异,暗暗跟随在后,见他与一个娘姨打扮的人讲了一会话,因距离太远,听不清楚。少停美士回来,便心神不定,托故逃席,还教他在社长处代告几天病假。他不知美士出了滔天大祸,因此转错了一个念头,以为美士一定被情人派娘姨来叫了回去,心神不定,大约是情人有病,告假数日,可以亲身服侍。看他们如此恩爱,真令人可钦可羡。自己近日,在戏馆中虽然得了个意中人,但是还未登堂入室,讲了几次话,也都是敷衍浮文,并没体己贴意的说话。看那人举止很为豪华,料想不弱于美士那个。此时不取,更待何时。况且天敏、天孙等人,都是色中饿鬼,膀子大王,见了美妇人,便和狼虎一般,偶一大意,定被他们抢去。常言一失足成千古恨,事不宜迟,今夜必须约她一个地方相会,然后再带她去宿旅馆。待事成之后,便不怕别人剪边了。主意既定,这夜登台做戏时,留心向四下瞧看,果见他意中人坐在第一排包厢内,两只水汪汪的眼珠儿,一转也不转的钉着自己。眼光门处,对他微微一笑。这一笑笑得漫游骨节酥麻,心神荡漾。完场后,连粉也不及拭净,即忙换好衣服,走到前台,站在那女的包厢后面。

  那女的明知背后有人,故意眼望着戏台,连头也不回,只顾看戏。漫游立了一会,见那女的并不看他,心中未免着急,连连咳嗽,仍无效验。只得壮着胆子,跨进包厢,在她后一排坐了,身子向前一凑,轻轻问了声今夜可是一个人来的吗?那女的听说,回头一看,嗤的一声,把手帕掩住口笑了。漫游也和她笑着,重问一遍,那女的笑道:“你方才明明在戏台上,眼睛一霎,怎的钻到人背后来了?”漫游道:“我已完了场咧。”那女的道:“此时有什么时候了?”漫游道:“大约十一点半咧。”那女的道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漫游道:“你一个人来的吗?”那女的假意含嗔道:“一个便怎样?”漫游笑道:“倘是你一个人来的,我意欲送你回去。”那女的笑道:“谢谢你,我自己有马车,可以回去。你这人眼睛乌溜溜的,我知道你不怀好意呢。”漫游笑道:“罪过罪过,辜负人家一片好心。你明儿再来看戏吗?”那女的道:“不来了,这几天已看得厌烦极咧。”漫游一想明儿不来今天更不能放松,便说:“今夜我请你到大马路新闻的美奇糖果店,吃外国点心好不好?”那女的回说夜深了,不去。漫游道:“如此明天请你一枝香吃大菜可去?”那女的道:“这倒可以。明天什么时候?”漫游道:“七点钟何如?”那女的道:“你若去得迟了,我在番菜馆等你,很为讨厌,还不如你先在附近茶馆中等我,我到七点钟时候,一定到茶馆中寻你,如遇见了你,一同去吃大菜,否则我自回家去,免得上你的当。”漫游道:“这更好了。一枝香附近的茶馆,便是蕙芳楼何如?”那女的道:“就是,你莫失约,我去了,你也休得再跟我的梢。前几天被你一跟,外间已有人说坏话,险些儿被我家少爷知道,快知趣些罢。”

  漫游诺诺连声,果然立定脚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