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未老先生笑道:“师傅也太客气了。休说师傅于小孙有再造之恩,便是寻常方外人,要向我化一块地基建筑庙宇,这是一件有德事,我也没有不肯的道理。师傅也不须再去十方募化钱文,只看师傅的意思,药王庙将怎生建法,应建多大的规模,尽可画出一个图形来交给我办便了。师傅就请住在寒舍,指示一切。”
  道姑听了,也不客气,欣然说道:“贫道终是向人募化。老施主能独力做此功德,岂不更好?至于庙宇的规模,不妨极小。贫道久已将图形画好,带在身边。”
  说着,从身上取出一卷纸,展开递给未老先生道:“依这图形建造,工料尽可简省。贫道但求能避风雨,不求能壮观瞻,可以支持三十年便够了。在这药王庙未造成以前,贫道仍得去各胜地云游,游罢归来,便不再出去了。”
  未老先生看那田形,连神殿只有五间房屋,和寻常极小的庙宇一样。当时陪同道姑到对山桃林里,择了一方地基,由道姑指定了方向。
  道姑合掌向未老先生道:“庙宇地基,都是由老施主舍的,贫道只坐享其成。此时贫道尚须往别处去,俟④庙宇落成后再来。”
  未老先生在柳仙村住了好几年,平日素不见他与方外人接近。大约他的性质,是一个不欢喜方外人的。这回因道姑治好了他两个重伤待死的孙子,所以不能不建造一所庙宇酬报道姑。然在未老先生心里,只要施舍一方地基,依照图形,建造了一所庙宇,自问便算对得起道姑了。至于这道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,定要在桃林里面建造这小小的一座庙宇做甚么,何以建造的,偏是不多有的药王庙?未老先生都不曾向道姑顾问。并且连那道姑姓甚么,叫甚么名字,也便不曾向道姑请教一声。道姑作辞要去,就由他去了。
  那道姑去了之后,未老先生即派人采办砖瓦木料,招请土木工人,开始建造起来。五间房屋的工程不大,有钱人办事更分外的容易。只两三个月的工夫,一所小结构的药王庙,便已依照道姑所画的图样,建筑成功了。
  未老先生的心里,以为道姑临去时说俟庙宇落成后再来,此时庙宇已经造成,道姑不久必然会来的。谁知落成后,又过了几月,并不见那道姑到来。当道姑来柳仙村治病的时候,未老先生既不曾盘问道姑的来历和姓名,也无从向人打听道姑的下落。只得将一所新建的药王庙,封锁起来,等道姑来了再开。
  光阴易过,药王庙落成,转瞬经年了。
  距离柳仙村三十多里远近地方,有一个土霸,姓曹,名上达,是户部侍郎曹迪的儿子。曹家几代都是显宦,聚敛盘剥到曹上达手里,已有数十万的财产。民国时代的显宦,动辄是数百万数千万,若只有数十万的财产,要算是两袖清风,谁也不放在眼里。然在前清时代,富至数十万,在社会上一般人的眼光看了,确是了不得的巨富。
  曹上达既有这们富足的产业,他家几代显宦,门生故吏又布满朝野,因此在襄阳府的势力,寻常没人能赶得他上。凡是到襄阳一府来上任的官儿,没一个不先来巴结曹上达的。只要触怒了曹上达,无论这人如何振作精神做官,也决做不长久。
  这曹上达平日在乡里的行为,就和平常小说上所写土豪恶霸的一般无二。如侵占人家田产,强奸良家女儿,以及窝藏匪类,鱼肉乡民种种恶事,皆无所不为。他出门也是有无数凶眉恶眼的汉子,前护后拥。若是在路上遇了有些儿姿色的女子,那是先由曹上达亲自上前调戏,那女子相从便罢,若不相从,就嗾使跟从的恶汉动手抢回家。稍为软弱些儿的女子,少有不被他奸污的,强硬的就十九送了性命。事后虽明知是死在曹上达手里,然天高皇帝远,襄阳一府的官员都巴结曹上达,还愁巴结不了,谁敢收受—纸告曹上达的状子。曹上达的胆量,因此越弄越大。
  有人在曹上达跟前,称赞柳仙村的未家桃,如何好吃,每年的出息如何大,把曹上达的心说动了。打发两个篾片⑤到未家来,要收买未家的桃林,看未老先生要多少价钱,毫不短少。  未老先生说:“我这桃林是我一家养命之源,无论出多少钱,也不能卖给人。”
  篾片明知道未家是不肯卖的,不过假意是这们问问。见未老先生这们回答,便冷笑了一声说道:“你知道要收买你桃林的人是谁么?你知道襄阳曹公子要买人的产业,是从来没人敢回半个不字的么?你爽气一点卖给他,倒落得一个人情,并可得些银两。要想把持不肯,就转错了念头了。”
  未老先生已在柳仙村住了这几年,曹上达平日凶横不法的行为,耳里也实在听得不少了。只恨自己没有力量,能替受害的打抱不平。于今这种凶横不法的行为,竟轮到自己头上来了,教他如何能不气忿?但是估量自己的能力,万分不能与曹上达抵抗,若真个一口咬定不肯,这两个篾片,当然回去在曹上达面前怂恿,曹上达有甚么事干不出呢?甚至连自己的老命都不能保全。白白的把一条命送了,桃林仍得落到曹上达手里去。
  未老先生—再思量,除了应允,没有安全的方法。当下只好忍住气,对篾片说道:“我也知道曹公子不是好惹的人,不过我—家的性命,就靠这桃林养活,所以不愿卖掉。于今既是曹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