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府中拣了吉日,谢了火神,命人买了砖瓦、木料,不上一月工夫,将厨房后楼起造完工。自然季府中行礼下聘的事慢慢冷淡下来,另择日期,按[下]不题。

  再言安国治老爷告老回家一月有余,无事在家看书散闷。那一天偶然向着夫人、小姐闲下谈心,说道:“老夫自从到家以来,并未见女孩房中的[那]个临妆丫头一面,往那里去了?”你道临妆为何不下楼来?只因六甲怀胎,有孕在身,因此难见老爷、夫人,只有小姐明白。此刻老爷问起他来,小姐无言可对,暗暗恨道:贱人呀,贱人!你干得好事!如今我爹爹问你,叫我如何回答?只怕盘出那当日根由,好教我:

  一日汲尽湘江水,难洗今番满面羞。

  老爷望着夫人,只管问临妆长,临妆短。谈夫人说道:“这一向却不见这个丫头到我跟前,不知是何原故?”便问安瑞云小姐道:“我儿,你房中的临妆,为何不见他下楼来走走?是何原故?”小姐顺口回道:“爹爹、母亲有所未知,临妆这些时有些病痛,故尔不得下楼。”安老爷道:“原来如此!你爹爹昔日为太医院监院,那些本草药性脉理,件件皆知,任他百般病症,无一不晓。想临妆这孩子家,无非吃了荤酒面食,好睡贪顽;纵然有病,也不过是感冒风寒。待为父的上楼代他看看脉。”

  任他纵有蹊跷疾,一剂(济)须教百病消。

  可怜小姐听得爹爹要上楼代他看脉下药,吓得战战兢兢,魂飞魄散,心下暗想:若是爹爹看出他是喜脉,便怎么处好?谈氏夫人望着安老爹道:“相公不闻:庐医不自医?虽系相公昔日做过太医院,能知药中之性,到底还要斟酌,惟恐用错了药,岂不误了这个丫头?”老爷那里肯依?执意欲要同着夫人、小姐上楼去代临妆看病。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第三十八回 修《纲目》九重下诏 接圣旨错听讹言

  词曰:

  六代瓜分世界,五胡扰乱中原;约模三百有余年,几度交锋屡战。马过生灵齑粉,血流河洛腥氈,耳闻犹自不堪言,何况当前眼见!

  闲词按下。

  话表安老爷主意已定,同着夫人、小姐欲到楼上,代临妆看病。小姐未免提心吊胆,浑身抖战。

  忽有家人来报说:“老爷,圣旨下了,请老爷接旨。”安老爷听得圣旨到了,暗暗沉吟道:“老夫告老还乡未久,不知圣旨到来有何事故?”只得命人开了正门,摆齐香案;换了冠带,至大厅前来接旨。此刻夫人、小姐放心不下,都躲在屏风后,窃听圣旨为着何事,只怕的抄家。老爷在厅上等了一会,并不见动静。又有人报道:“圣旨已到,在府堂。只因钦差官途中坠马,跌伤左足,命苏州知府开读。请老爷快些去。”安老爷着实心疑,只得命人打轿,赶至府堂而来。谈氏老夫人家下随即命人前去打听信息按下不言。

  只见忽然又来了一位官长,缠宗的大轿,跟着家人而来。你道这位老爷是谁?昔日曾为兵科掌印,姓安名国栋,恰是安国治老爷的本家。到得府堂,专候开读。柳太爷接着圣旨,站立居中,口称圣旨已下,跪听宣读:

  诏曰:据宫保大学士蔡治方条奏纂修《历朝纲目》一折,查得《纲耳》一书,原国家最要。朕自临御以来,查阅鉴书,自前代由今,未行修辑。该科道御史等官身任监司,并不具奏,伊等殊负朕心,藉图安享,有惭重任。今大学[士]所奏甚明,事诚剀切。着原任兵科掌印安国栋驰驿来京,会同科道九卿速行办理。钦此(哉)谢恩。

  安国栋老爷山呼谢恩。请过圣旨。

  柳太爷将二位大人请入私衙,行过宾主礼,献茶已毕,柳太守言道:“二位大人职列仙曹,且出责族一门,可谓难得。”又望着安国治道:“但不知大人此来,所为何事:还是关切兵科大人?还是另有见谕?”安国治老爷道:“只因家人报说圣旨下颁,故尔前来。”柳公道:“原来大人错听了,只是报事者未曾探得的实。今日可谓幸会!”安国治望着安国栋道:“愚兄本该在此奉陪,只因有些俗事未完,明早候送起程便了。”安国栋道:“既是兄长公冗,可以请回。”柳太爷再三不依,望着二位老爷道:“钦差大人现在公馆,况且坠马伤了左足,卑职已命人备了酒,何不屈二位大人代做半主相陪,不知可否?”二位老爷心下暗想:本欲不去,无奈本府公祖,不好意思,只得坐了。不一时,请到公馆前来见过了钦差。随后柳太爷已到,命人送了抬盒,分付摆酒。柳太守道:“卑职今日无非一杯水酒,要求三位大人畅饮一杯。”三人说:“不敢!”言毕,大家坐下。上酒的上酒,上肴的上肴,四人饮至下晚,各人告别回去。次日,安国栋老爷拣选吉日,准备行装,同钦差大人一同进京不表。

  再言安国治老爷别了钦差与柳太守,各自回家。谈氏老太太与小姐在家不放心,正欲再叫人打听,忽见老爷进来,酩酊大醉,除去了冠带坐下。丫环巡茶已毕,谈氏夫人道:“相公,为何如此大醉?但不知圣旨所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