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之,那吴公说道:『要小弟做情不难,只要一人,于夜深时进去,穿戴了贾公的衣帽,认做贾公,临刑代了一死。若得幸免,也是他的造化。如此,就是小弟在仁兄面上万分用情的了。』为此,连夜特来相报,望乞速为裁酌。只怕没人替代奈何。」东方生沉吟不语,锺义在旁,咬牙切齿,向着东方生道:「我闻古语说得好,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。念小人向受老爷抬举洪恩,无可补报。今老爷被禁临危,正小人应死之日。愿即进去代替,誓不皱眉。」袁恕斋肃然起敬道:「壮哉壮哉,好一个忠义的管家。若得如此,你家老爷就有生路了。」东方生泣下道:「锺管家,你若果系真心,肯代主人一命,我就拜你两拜。」言讫,连忙拜倒在地。锺义双手扶住道:「不要折杀了小人,但有老妻弱子在家,万望公子垂怜看顾,则小人就瞑目于地下了。」又对袁恕斋道:「感承高谊,救我家主。但恐迟则有变,乘此夜深,情愿随了就去。」袁恕斋道:「难得你义气激烈,视死如归。真千古所少,不免就在今夜,换你家主出来。」又叮嘱东方生道:「足下好把行李收拾停当,待你令岳一到,便好起身。」言毕,遂带了锺义,急急的出门而去。东方生欷相送,锺义临行,亦回顾挥泪而别。
  俄而漏下五鼓,只听得门上连叩三响,急忙开视,只见蓬头垢面,穿了锺义的衣服,随着袁恕斋来到。当下二人相见,不觉抱头大哭。袁恕斋慌忙劝住道:「你们翁婿,休为无益之悲。我已备下牲口,可即起身前去,昼夜趱行,不得有误。我亦为尔,惟恐事泄被祸,挈家远徙。直候锺义有了下落,方敢出头。」东方生与贾公,向着袁恕斋拜了几拜,辞谢了店家,便跨上牲口,如飞的赶出城外。一路不敢耽延,直待离了河南界上,方得放心。又行了数日,始抵繁昌。东方生先到家内,报知贾夫人。取出一套衣服,把与贾公换了,迎接进门。当下夫人、小姐接进在内,抱着头痛哭了一场。贾公便将闯贼攻破县城、被擒前去许多苦楚,备细说了一遍。因问道:「夫人自到此地,前前后后的事,已在路上,闻于东方婿矣。但不知夫人主意何见 ,就把孩儿许了晓生 ?」贾夫人先将遣着贾秀探候,日久无信,再把东方子期相劝之言,亦细细的述了一番。贾公道:「深感夫人主张,若非东方婿亲至怀庆,寻着袁恕斋,则我已为他乡之鬼矣。但可惜了锺奴,使我时刻系怀,能无痛悼。」贾夫人亦伤感不已。过了两日,贾公备酒作谢东方生,并邀东方子期。正在酣饮间,忽听得外面呜呜咽咽,一片哭声。贾公惊问其故,原来是锺义的浑家,当日不见丈夫跟着家主回来,心下已是暗暗猜疑。这一日不知那一个漏了消息,所以母子两个,号啕大哭。贾公当即唤至筵前,惨然下泪道:「尔夫忠肝义胆,情愿替代,不是我忍心害理,屈他性命。他若被害,我当遍请高僧,诵经超荐。万一天若见怜,或得生还,我当侍之如兄弟。你母子两个,且免悲戚。」东方生又苦苦的劝慰了一番。当夜宾主怏怏,竟不欢而罢。东方生回至西轩,因值皓月当空,不忍就睡,独自一个坐至更余。忽于东北角上,吹起一阵香风,风过处,忽地闪出一个美人来。年约二□□岁,身披霞帔,手执纨扇,轻移莲步,走近栏杆。对了东方生,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,莞然笑道:「郎君别来无恙?」东方生又惊又喜,迟迟答道:「不知小生与姐姐,曾在何处会过?」那美人道:「原来贵人最易忘事,怎不记得去春,郎君寓在贾宦园内,妾同侍婢夜夜伴郎,新诗唱和,岂即相忘耶。」东方生道:「彼时相会者,乃是小姐琼芳,何为冒认?」美人微微笑道:「实不相瞒,妾乃牡丹花之神也。若不得男子真元,则难以飞升远举。幸遇郎君,聪明秀质,驻驾园中。妾遂变作琼芳,夜深相就,幸沾雨露。欲报无由,故特徧处搜寻那玉燕钗一只,使郎今日得谐姻好,则妾足以报郎之德矣。然不说明,惟恐合卺之后,夫妇猜疑。故乘此良夜,与郎一会。今而后,郎若再要会妾,只在年年三月尽头,牡丹盛吐之际,月皎无风,将着玉如意轻轻的叩花三下,则妾至矣。」东方生道:「姐姐乃是牡丹花神,既获闻命矣。敢问那素馨、秋影是何变冒?」花神道:「素馨乃是玉簪花,秋影乃是梧桐树。彼一花一木,亦系岁久成精,与妾为伴,故特倩伊说合,使郎无疑。」说罢又长吟一律,以赠生道:
  休嫌幻质托花神,人世虚浮孰是真。
  非子岂能成配合,因予方得缔朱陈。
  三更鹤舞青城月,万里风高绛阙春。
  从此相思不相见,期君麟阁建奇勋。
  东方生亦口占一律,以赠花神道:
  娇姿艳魄自翩翩,几度相逢洵有缘。
  始识凡葩难表异,须知国色易成僊。
  沉香亭北春风里,金谷园中夜月前。
  从此思君浑不了,欲图后会是何年。东方生吟讫,欣然笑道:「月白风清,即承僊乡赐顾,不知西楼之梦,可能再续乎?」花神怅然道:「郎今新婚燕尔,其乐孔嘉。妾乃草木幻姿,安敢再共衾枕。况尘缘已断,保无天曹见罚。」遂拂袖而起,朗吟一绝道:


  愧杀当时数会君,夜深偷解石榴裙。
  只今已入清虚界,休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