差不多。黄文汉听了好笑,正想抽身先走,猛听得那边掌声如雷的响起来。回头一看,原来胡女士立起身来,花枝招展的往演台上走。黄文汉身不由己的站住不走了。胡女士走上演台,便有许多人恨掌声拍得不响亮,直跳起来,用靴子草履在楼板上蹬得震天价响。老成的见了,恐不雅相,叱了几声,才叱退了。胡女士上台,先对大众现了个皆大欢喜的慈悲佛像,然后拿着那双惑阳城迷下蔡的眼睛,满座打了个照面。

  可煞作怪,她那眼睛一望,分明是个流动的,心中并没有注定哪个,满座人的心里,便人人以为胡女士这一望是有意垂青。

  其中认定最确的,除与胡女士有交情的不计外,有两个人,一个是李锦鸡,一个是罗呆子,罗呆子虽然认定了胡女士是垂青于他,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勾搭的方法来,只如痴如呆的望着胡女士在台上用着黄莺儿的嗓子说道:“蕴玉(胡女士之名)虎口余生,得与今日的大会,和诸位兄弟姊妹见面,真不胜幸慰!只是见面之初,容不着蕴玉欢喜,偏有这恼人的宋案横亘在心中。唉,我国有了现在这样的万恶政府,我辈本没有心中快乐的时候。今日这会在蕴玉的私心,本不想到的。什么原故呢?因为宋教仁乃是我女界的仇敌。他抵死破坏女子参政,我女界同胞,都恨不得生食其肉。不过他这样死法,实在于共和前途露出了一层险象。蕴玉为共和计,不能不强抑私愤,出来大家讨论,恐亦诸位兄弟姊妹所乐许的。”

  罗呆子听了,浑身上下骨软筋酥起来,不住的摇头晃脑,一口口的涎,强咽下去。李锦鸡听了,心中打主意如何引动她的心。忽然暗喜:有了。我的容貌装饰,都不至使她讨厌。资格也不错,曾吃过新闻记者的饭,知道我的人不少。等她演完了,我上去发一番特别的议论,引她注了意,再慢慢的下手,岂不是好?主意已定,恰好胡女士讨论完了,掌声又大作起来。李锦鸡乘着这掌声跳了出去,三步两脚就跨上了演台。看官,你说李锦鸡登台为何这样性急?并没人抢着上去,他就从容点儿也不妨事。可怜他那种苦心除了在下,恐怕没有人知道。

  他因为知道自己平日演说从不很受人欢迎,上台的时候,掌声总是连三断五的不得劲儿,今日若不乘着胡女士的下台掌声上去,不怕露出马脚来吗?李锦鸡既上了台,行礼的时候,满脸堆下笑来,连溜了胡女士几眼。胡女士也有意无意之间,秋波转了两下。李锦鸡如饮了醇酒,迷迷糊糊的说道:“兄弟这几年来因报务劳心,脑筋大受损伤。近来时常会上午干的事,到下午就忘得没有影儿了。便是做什么文章,不到两三干字即说得没了伦次。月前在医院里诊视。据医生说差不多要成神经病了。”说到这里,又拿眼睛瞟瞟胡女士。胡女士正用着她那双媚眼看李锦鸡。两下射了个正着,李锦鸡心中一冲,更糊里糊涂说道:“我是个有神经病的人,自然说有神经病的话。”李锦鸡说了两句,正待又瞟两眼,猛听得下面叱了一声,接二连三的满座都叱了起来。有几个人立起身来骂道:“不要脸的李锦鸡,还不给我滚下去!”“打!”“打!”一片声闹得秩序大乱。

  李锦鸡见风势不佳,腰一弯,溜下了台,匆匆逃出会场。

  垂头丧气的回到东乡馆,恨不得将那叱他的人剁怍肉酱。心中又气又愧,没法摆布。忽门开处,馆主拿了封挂号信进来说道:“赵先生回国去了,来了挂号信怎么办?”李锦鸡接在手中看是他同乡赵明庵的,底下注明了是家信。心想:老赵前月走的时候,原说他家中写信说汇钱来,不知怎的等了十多天还不汇来。后来等不及,要去赶北京的试验,借着钱走了。这信中必是汇票,我正没钱使,且用了再说。便对馆主道:“不相干。赵先生走的时候,托了我替他收信的,你放在我这里就是。”

  馆主只知道李锦鸡和赵明庵是同乡,哪知道李锦鸡平日的行径?见是这般说,将信就留在李锦鸡手中去了。李锦鸡拆开一看,果然有张二百块钱的汇票在里面。李锦鸡喜出望外,连忙跑出来,刻了今赵明庵三字的木图章。当日天色已晚。邮政局不能取款,仍回到馆中。吃了晚饭坐不住,又跑到神田来,在东明馆徘徊了一会。遇不着一个好女子,觉得无聊,走到锦辉馆来看活动写真。锦辉馆每晚六点钟开场,此时已演了一点多钟了。买了一张特等票,下女引他到楼上。李锦鸡到酒楼戏馆。

  一双眼睛素来是偷鸡贼一般,不住的左一溜右一溜。他一进门,早看见特等的下一层,坐着一个十六七岁日本的女子,衣眼穿得甚是时款。锦辉馆的特等头等本有两种,一种是坐椅的。在上一层;一种是坐蒲团的,在下一层。李锦鸡穿着洋服,照例是坐上一层的便利。只是他既发见下层有女子,哪里肯到上层去呢?便招呼下女拿蒲团。锦辉馆的下女都是不三不四的女子,怎么不知道李锦鸡的用意?连忙提了个蒲团,铺在那女子的座位旁边。那女子回头看了李锦鸡一眼,仍掉转脸看活动写真。那女子回头的时候,李锦鸡哪有不留意的?见她生得瓜子脸儿,樱桃口儿,弯弯的两道眉儿,盈盈的一双眼儿,竟是个美人胎子。心中这一喜,比得了赵明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