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意害他。但是无凭无据,说不出的苦。到日本进医院住了大半年,才慢慢的好起来,然而龟头已是烂掉了。他从此恨中国人入骨,不敢再和中国人做交易。

  高冈安子虽也知道冢本是因为放高利贷,才吃这种苦。但是她仗着自己是个女人,不怕有人捉弄,仍旧是贪而无厌的,放这大一分的利息。杨长子是公费生,住在她家里,原不是想借高利贷使用。只因为高冈这所房子盖造得很好,里面庭园台榭布置得如法,是个胸有邱壑的人画的图样盖造的。房金虽较别家贵点儿,杨长子是个爱精致的人,一个月有几十块钱的公费,也不计较这一点。初二日看了梅花回来,将西山玖子送给他的两枝梅花,用净瓶供养了。

  过了几日,玖子果然到东京来找他。杨长子迎了进房,殷勤款待。问她:“到东京住在什么所在?”玖子说:“有个亲戚,住在深川。”杨长子那日在蒲田,不过偶尔高兴,逗着玖子玩笑,并非真有意想吊膀子。玖子太忠厚了,认作有意的,特意到东京来找,何尝有什么亲戚住在深川?当日杨长子也不在意,以为她是有住在深川的亲戚。玖子来的时候,已是午后四点钟光景。杨长子陪着闲谈了一会,教安子备了晚餐,和玖子同吃了,请玖子同去文明馆看活动写真。杨长子买了特座的票,见特座里面,先有个穿中国衣服的女子坐在那里。杨长子看那女子的年龄,差不多三十岁,态度却甚妖娆,衣服虽甚整齐,却不华美。望去不像女学生,也不像是人家的太太;梳着东洋头,比平日所见女留学生梳的不同。女留学生的头发,都是往后面梳惯了的,一旦梳作东洋头,手法又不高妙,总是不及日本女人的自然。这女子梳的,却和日本女人一样,并且还要是日本女人善于装饰的,才能梳得这般一丝不乱。杨长子带着玖子靠近那女子坐下,再留神看她的举动神情,竟看不出是个什么人来。那女子见杨长子注意她,也频频的拿眼睛来瞟杨长子。玖子只一心看活动写真,也不理会。杨长子心想:这女子的来历,一定有些奇怪。中国女人的眉毛多是淡的;这女人的眉毛很浓,和日本女人的眉毛一样。我从没钉过女人的梢,今晚我拼着迟睡一点钟,看她住在哪里?中国女人一个人来看活动写真的事也很少,像她这样年纪,应该有丈夫跟着。杨长子越看越觉可疑。他也生成了好事的性质。十一点半钟已过,活动写真就要演完了,那女子立起身来。杨长子问玖子道:“你看完了一个人回深川去,明日再请到我家里来玩,我有事须早走一步。”玖子听了想说话,杨长子已提起脚跟着那女子走了。那女子下楼出了文明馆,就在神乐坂下上电车,在饭田町换了去本乡的车。杨长于怕她看破,站在车后面不进去。从玻璃上看那女子,拿了张日本的晚报在手中看,很像懂得日本文似的。车上的人也都有些注意。车行到神保町,那女子从容将报折起来,握在左手中,起身用右手牵住电车里的皮带,慢慢的从前面跳下了电车。杨长子远远的跟着,见她折回身,向北神保町走,进了一个小巷子。杨长子忙紧走几步,听得巷子里面有关门的铃声响。杨长子轻轻走进巷内,只有两家人家,一家已经关了板门,一家门上的铃子还在里面摇动。杨长子知道是这一家了,看门上并没有挂姓什么的牌子。听了一会,也不见有人说话。杨长子舍不得就走,站在门外,看还有人出进没有。站了二十来分钟,见里面的电光已熄了,才唉了一声气,退出巷口,乘车归家,收拾安歇。

  刚要矇眬睡去,忽听得有人敲得后门响。杨长子惊醒起来,偏着耳听了一会,一些儿不错,是敲得自己的后门响。心想:这早晚还有谁来会我?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外面北风刮得紧,有什么事半夜三更的来找我,不怕冷?莫是强盗想赚开我的门,想进来抢东西?这倒不可不防备。不管他是谁,不开门就是了。

  杨长子计算不错,仍钻入被卧里面,听得后面仍是轻轻的只管敲。杨长子心想:是强盗无疑!来会我的人何必是这样轻轻的敲?我得预备抵抗才好。一边想着,一边用眼在房中寻找,看有没有可以当作兵器的东西。一眼看见了那根勾梅花的手杖,心喜:这尽可以当兵器使。再细听后面敲门的,还细细的在那里喊“杨先生”呢!杨长子吃惊道:这不是个女子的声音吗?

  难道我钉梢的女子,她倒来钉我的梢吗?没有这般道理!等我披起衣挑拢去听听,看是怎样?坐了起来,将寝衣披好,提了那根手杖在手里,轻轻走到后门口,一听乃是玖子的声音。连忙将后门开了,一看果是玖子。杨长子问道:“你怎的这时候来了?”玖子道:“我亲戚家里睡了,喊不开门,没法只得倒回先生这里来。”杨长子看后园一庭霜月,冷风吹来侵人肌骨,刚从热被卧里出来,只冻得打抖。连忙让玖子进房,将后门关上。看玖子的脸被霜风吹得通红,映着电光,和朝霞相似。玖子解下围襟,杨长子放了手杖,拿蒲团给她坐了,说道:“我这里没多的铺盖,如何好睡?天气又冷。”玖子笑道:“先生只管睡,我靠这火炉坐一晚,明早就走了。此刻没有电车,回蒲田去也不行。”杨长子道:“于今夜间长得很,坐一夜如何使得?我去叫房主人起来,你去陪她睡一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