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没有遇见强人。走了一程,看看将近绕尽此山,忽然吃嗒一声,如天崩地塌一般,两个人两匹马一齐跌落陷坑之内。四下里锣声响处,登时火把齐明,一伙喽罗走来用钩铙搭起。说也奇怪,搭起看时,明明两个匹马,却只有宗仁一个人。那喽罗便四面去搜寻,哪里有个影儿?宗仁心中也暗暗称奇。
  众喽罗只得绑了宗仁,牵了马匹,解上山去。来到一个所在,有几间大房子,气象倒也威严。入门看时,当中一座大厅,正面摆着公案。公案上面坐着一条大汉,见众人推宗仁上来,便喝问道:“你这鞑子,往哪里去?从实说来,饶你一死。”宗仁喝道:“胡说。我明明是中国人,你怎么知道我是鞑子?”左右又禀道:“本来是两个鞑子,跌在陷坑内。另外一个不知哪里去了!”那大汉又道:“你那同伴的鞑子哪里去了?”宗仁道:“你怎么只管叫我做鞑子?我已被你们暗算了!我哪里知道我同伴的下落!”那大汉切齿大怒道:“你自头至脚没有一处不是鞑子装束,怎么敢冒充中国人?”
  宗仁道:“我偶尔改装,也是常事。”那大汉更是暴跳如雷道:“你是个真鞑子,我倒饶你一条狗命,留在山中当点苦差。你若是个中国人忘了国家,甘心扮作鞑子,我便先杀了你。”喝教左右搜他身畔。先是解下一个皮袋,内有黄金五百两,并有些零碎银子干粮等物。又在怀中取出了恭请三宫圣安的表,那大汉看了吃了一惊,立起来问道:“你这人究竟是甚路数?快快说来。”宗仁看他神色举动,料是一个草莽英雄,正打算用言语激动他,使他投诚到文天祥那里去,也可得一臂之助。今忽听他又问,因直说道:“我姓宗名仁,表字伯成。奉了杨太妃及皇帝之旨,到燕京去请三宫圣安。因恐到得北边,中国人走动不便,故此改了胡服。”那大汉听罢,急急下座,亲自松了绑,扶宗仁上坐,纳头便拜。口中说道:“不知天使过此,多有冲撞,不胜死罪,还望天使包涵。”宗仁倒弄得一惊,连忙扶住道:“壮士快请起,不必如此。请问贵姓大名?”
  那大汉不及回宗仁的话,忙叫手下:“快快多打火把,四面去寻那一位天使的伙伴来,倘有一差半失,我的罪更大了。”说话未完,忽听得半空中有人大叫道:“不要寻,我来也!”声尚未绝,飕的一声,胡仇已立在庭前,手中仗着雪亮的宝剑。那大汉及宗仁都吃了一惊。宗仁虽是同胡仇结伴同来,却也不曾知道他有这个本事,当下吃惊之中,着实带几分欢喜。当下胡仇上前相见,通过姓名,便道:“刚才我跌下坑去,几乎也同宗大哥一齐被捆,幸而生得身体轻便些,一纵便纵出坑外。四下里已是一片锣声,火光乱起,急得我又不敢厮杀,只得寻个地方藏身。喜得此地树木甚多,我还不敢爬上树去,恐怕被人看见:只得又是一跳,跳上去时,双手捉住一个树枝,然后将双脚钩起,伏在树上。看他们簇拥着大哥进来,我一路上也在树上蹿来蹿去的跟到此地,伏在檐上窥探,打算要设法相救。”说毕在怀中取出一枝小小的镖儿,对那大汉道:“你若要杀宗大哥时,你脸上早着了它也。”那大汉连道:“不敢,不敢。”
  宗仁又请问那大汉姓名。大汉道:“在下姓金,名奎,本是衢州人氏。当日在吕文焕部下,镇守襄阳,可恨吕文焕那厮,平白地反了,投了胡元,引兵入城。我恨得无法可施,率领部下五百人,大杀他一阵,走回衢州。鞑子来寇衢州时,本来可以把守;又可恨留梦炎那厮,不知为着甚事,放着现成宰相不去做。却逃到衢州去隐姓埋名的住了好几时。等到鞑兵临城时,他却偷出来开了城门,纳了元兵。气得我三尸乱暴,七窍生烟,仍旧率领五百人,杀出城来,走到此处。我忽然一阵心动,想去投朝廷,不如权且在此落草,养精蓄锐,再定行止。因将大路塞断,单留下一条小路,在下虽说是落草在此,却并不称王称霸,也并不骚扰中国人,专门与鞑子为难。两位天使如果不是这等打扮,过山时,守路的兵非但不敢惊动,并且指引避过陷坑呢。”
  宗仁听了一席话,十分钦佩。因劝金奎去投文天祥。金奎道:“在下也久有此意。但我的庐墓,多在衢州,因想先克复了衢州再讲。”
  胡仇道:“不可,不可。我猛然想起一事来了,我们所定的‘攘夷会’,还没有一个基址,终不成这会散在各处,没有一个归总的所在,莫若就设在此处,将来招致着会友,有愿跟随文丞相张将军出征的最好;倘是一时没有机会的,也好投奔此地。”金奎问是甚么‘攘夷会”。宗仁告知备细。金奎大喜道:“此地尚有一位英雄,等天明了大家相会,再作商量。此刻天也快亮了,大家歇息歇息吧。”叫左右在别室铺设好床褥,请二人安置。自家也去睡了。
  二人听说还有一位英雄,不知是何等人物,急着要相见,哪里还睡得着,翻来覆去,直至天明,即便起来,伺候的人送上脸水,二人梳洗已毕,早点已送上来,只见伺候的人,走路好象很不便似的,再细看时,原来一个个脚下都带着脚镣。二人心下暗想:“这是为着何故?看金奎是个豪爽的人,不应该如此刻毒。”正在想着要问时,金奎已带着一个人进来。只见那人生得面如冠玉,唇若涂朱,眉清目秀,虎步龙行。两人起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