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先生早巳迎出来让进去坐,赵泽长坐下,透了一口气道:“我可是老了,不中用了,今天两个庙里,拜一回,我觉得就很累呢。”
  周先生道:“本来头是磕得不少,好在这里,只要朝上一拜就完了。”正说着,跟人来说,香烛都点齐了,请大爷去行礼罢。
  赵泽长只得起来,踱到中间里去,只正中摆了一张桌子,桌子上面,又摆了一张方桌,方桌上红红绿绿,不晓得摆了些什么,身上累得很,也就不仔细去看,方桌左首,是摆子一座米山,约摸也有十石米的光景,下首摆了一座面山,也不晓得多少,桌上四围,都用红布围住,上面黏了些二十八宿的牌位,靠外这一边,还放着红笔砚,又有一道写好的黄表疏文。赵泽长无心观看,只得朝上磕了头,起来,头上的汗珠子,早已堆满了,周先生又叫他跪下,自己也跪在一边,不晓得嘴里念了些什么,念了有一点工夫,又把疏文背了一遍,才同赵泽长一齐站起。
  一面让赵泽长到套间去歇着,他自己就坐在桌子前头一手摸到了笔,便取过一张黄纸,画了几笔横的,又画了几笔直的,就算是符画好了,便等他干了一干拿在手里,一直走到套房里喊道:“赵大爷恭喜恭喜,但愿你们令郎,从今无灾无病,长命百岁,这是两道符,你回去用两块红布,缝两个口袋,挂在他胸前胸后,保你从此太太平平的了。”赵泽长勉强起来接着,还说了一句“费心的很,这里还有事罢,我要回去了”。周先生道:“没有事了,大爷吃了饭去罢。”赵泽长道:“我很累,我回去吃罢,这里账,我过天再算罢。”周先生道:“忙什么呢?”
  赵泽长的长工,早又进来扶了出去,车子却也来子。原来长工看见赵泽长累了,早已带了口信回去,是奶奶派他来接的。赵泽长上了车,一直推到家里,下了车,扶了进去,到了床边,一头倒下,哎哟了一声,早已不省人事。未知赵泽长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三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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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却说赵泽长回到家里,一头睡倒,满嘴里乱喊,奶奶看着急了,忙去烧了水来,灌了两口姜汤,只见赵泽长把眼睛张开,看了看道:“你们不要吵,我是累的慌,没有别的事,不要紧的。”奶奶看着,终究不放心,又打发人去问周先生,看是怎样的事。不多时,去的人回来了,另带了一盘米,一盘面,就是米山面山的顶,说是周先生交代,要供在家堂,或灶君前的,并且交代昨天的两道符,挂在身上,无冬无夏不可解落,一直过了六岁,方可除去,保得四季平安。至于大爷的病,虽然是昨天乏了,亦有点讲究在内,病者主于东南得之,是土地家亲作祟,所以头疼沉重,乍寒乍热,饮食无味,鬼在西南器物上坐着,须用白钱七十张,向东南三十步外送去,一定就好了。
  奶奶听见,忙着招呼去办。过了一夜,赵泽长本来没病,一夜歇过乏来,仍然是精神如旧,因此赵泽长夫妇,更加格外相信周先生。从此家里,上上下下,不论什么人,有了病,也不请人服药,都去找周先生,开个单子,送送祟,说也奇怪,果然也就好了。从此赵泽长与周先生格外知己的了不得,没事便时常过去坐坐、谈谈。
  有一日,正在周先生家闲坐,忽然前次会过的洪士仁满头大汗闯了进来,大声喊道:“周先生,周先生呢?”周先生道:“什么事?”洪士仁道:“我真气死了。”说着,早一屁股坐下,那时气急败坏的样子,实是不堪入目。赵泽长看他那种神形,也就没有招呼他,又见他穿着一件洋布大衫子,蹬着一双半新不旧的破羽毛鞋,鞋根已踹了一个洞,只听见他嘴里说道:“真他*的丧气,这般丧良心的东西,将来不知道怎样死呢!”
  周先生腆着脸道:“你到底什么事,你可闷死我了,你快说罢。”
  洪士仁道:“我近来因为用度不周,衣食渐缺,急得没法,又没有别的东西,可以当卖,才想着我这所房子,还好卖几百两银子,就去找了一个做牙行的人,寻到一个姓朱的,说定了五百吊钱,当时成了纸,先付过四十八吊,其余言明让屋再付清,我先把这钱赎了两三件衣裳,又把东口上那间破房子,修理了一下子,昨天搬出去,我向原经手的去讨那应找的钱,谁晓得他们设心不良,说是从前付过四百八十吊,只有二十吊的找头了。你说混帐不混帐,我同他们闹了一回,他们是异口同声的证住,再看那张买纸上,早又是换过一张了,我说这是假的,他们老羞变怒,倒反了腔,说我讹他,反要打我,因此几乎把我气死。我现在是拚出来同他们干罢,我明天到历城县里告他去,你替我掐算吉利不吉利,我现在闹成个钱屋两空,反倒落了个论人的名目,真正没有两个鼻孔,要把他气死哩。”
  赵泽长听了,也觉得不服气,便开口道:“你说的姓朱这个人,可是住在东狱庙前朝东大门那个开杂货铺的朱友安么?”
  洪士仁道:“是他是他,你大爷一向好,我是气急了,进来也没瞧见你大爷。”赵泽长道:“好说好说,朱友安这个人,本醚不是好惹的。”只听见周先生在那里说道:“老洪恭喜恭喜。”
  当时不但洪士仁听了诧异,就是赵泽长也诧异的很,先还当是周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