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和他说玩话呢,只见洪士仁道:“你可是个人,人家遭了事,你还拿我开心哩,你可是个人?”周先生便正容厉色道:“那个与你开心,我说的正经话,并没有同你说玩话,这是你发财的日子近了,真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机会,你还要生气,这可是奇不奇呢?”洪士仁听他这说格外急了,忙说:“你这是什么话,这要算是发财的机会,可是发棺材的机会,照这个样,怕棺材还睡不到呢!你向来说话不是这样,怎么今日尽拿人开心!敢是你喝醉了。”赵泽长也在一旁,看不过去,便道:“周先生,你别呕着他顽,你到是替他掐算掐算罢。”周先生道:“别忙,你们听我说,我不说,又要怪我,我说了,又不相信,你这个八字,本是要败到寸草不留,才能翻身哩,但是你人口又不多,你又没有外务,你又省吃俭用,那里会干净呢?
  又怎样会弄到寸草不留呢?可就有两句话,一向也不便对你说,常言道的好,一场官司一场火,任你好汉没处躲。不论多大的家私,碰着这两种事,都要尽的,但是碰到这样事,不但破财,还要受惊吓,所以人家都求天祷神,免了灾星,你八字里干净,这个事是不愁的了,你现在房子也改了姓了,钱也收不到了,也就同那一场官私一场天火一样,真算是一无所有,不过你同他打官司,你可也忖度一下子,你收他的钱,难道就没人看见,是你面对面干的事么?”洪士仁道:“左邻右舍,都在那里,那个没有看见。”周先生道:“现在他们说什么?”洪士仁道:“他们凫上水的,现在都闭着嘴,说是不曾留心,委实不晓得。”
  周先生道:“可是这个理,你现在又没有凭据,去同他打官司,他要把这四百多吊钱,化在衙门里,不怕你官司不输,输了官私,还要办你讹诈,或是再捱上一顿打,更无味了,这是一层。
  就算官司赢了,上上下下的化费,也不在少处,净到你手里,也有限的很,为了这几个钱,反耽误了正经的大事,又何烦着呢。所以我说是这是发财的好机会,你用不完,自然有法子捞了去。总而言之,你的家当,早完一天,你就早一天发财。况且这样的事,不但人家晓得你冤枉,老天爷岂不晓得,叫你这样安安顿顿的破法,不比一场天火,安稳多么?所以我说发财的日子近了,才恭喜你,我为什么要同你说玩话呢!”洪士仁道:“要这么着,不如我自放一把火,倒也干净。”周先生道:“那又不成,这发财的事,是老天注定的,一下地,八字里就带过来,早一天不成,晚一天不许,总要到了不多不少的时候,一碰就成,要未到其时,勉强去做,这就叫做逆天行事,到后头弄得要快反慢,所以总要自然而然的才好,我是一片良言,你自己去想想罢。”洪士仁道:“照你说,我四百吊钱,就白扔了么?”周先生道:“明中去,暗中来,将来自然加几倍还你呢,你又何争在三四百吊钱上。”洪士仁道:“要是一定发财,我也并不计较这些,倘或不能确实,岂不是白便宜了老朱,反倒要作成我下街去,那才更冤哩。”周先生听得洪士仁气也消了,又听他说发财怕不准,便怫然道:“这是什么话,真是岂有此理,你看见我替谁算命,不灵过的,你发财不发财的事倒有限,你坏我的招牌,咱俩先算不清的帐。”洪士仁听了,默默无言,呆子一会又道:“我情愿不要发财,不要现在这样穷法。”周先生道:“那更不成,我说个故事你听听,从前有个伍子胥,下了街,在大街上吹箫要饭,后来却做了大官。又有一个韩信,穷的在淮安要饭,没人给他吃,遇着一个洗衣裳老妈子给他吃了,他还感激,后来却也做大官,这两个人,难道不好将后来的富贵荣华,移点到前头去,这是个什么缘故,你讲给我听听。这两件事,是人人都晓得的,又不是我现编出来的,可见得迟早的里头,人虽不晓得,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,那里由得自己算计呢。”正说的高兴,跟人进来,说是有人来算命,周先生便站了起来说:“我出去一下子,你们坐坐罢。”早就踱出去了,洪士仁便对赵泽长道:“不是他算的灵,我可是再不相信,我也决不肯饶那姓朱的小杂种,如今且听这周瞎子的话,饶了这个王巴蛋罢。赵大爷,你还坐坐,我要去了。”赵泽长道:“我也要回去,他的事忙,我们不要紧着打搅他,我们悄悄的出去罢,省得他送。”说完,两个人便蹑手蹑足的出来,又朝着周先生跟的人,摇摇手,教他不要说,便走出大门,分路各散。
  如今单说这赵泽长回到家里,料理点杂事,空下来,不是上街去走走,或是到周先生处坐坐,就在家里抱着桂森,逗他笑,拍他睡,倒也另有一种乐趣。有话即长,无话即短,转眼之间,已是四五个年头,桂森已经是会满地跑了,终日里金装玉裹,十分宝贵,果然壮实的很,从来没有什么毛玻从来说的,小孩子的脾气,是没有好的,再不可惯他,越惯就越坏,只要给他三分颜色,他就开染坊了。赵泽长打五十一岁上,生了这个儿子,就像得了一个宝贝,轻易儿不肯吹他一口大气,奶奶是更不容说叮幸喜一向并无疾病,赵泽长便格外相信周先生的话,又连那做大官发大财光宗耀祖的话,句句都印在脑筋里,一刻也不得忘记。无奈桂森更有一个顶坏的脾气,是喜欢跌碗,听他的破碎声音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