摆布他,师父再三相劝,我心下尚是忿他不过。”管贤士睁着两眼喊叫道:“有这样异事?反了,反了,世间都没王法了!王孙公子被人殴辱,下一等的不要做人了?这位师父好没主意,见公子被小人所愿,不出力相助,反来劝阻。若是小可在时,路见不平,任他什么好汉,也要和他跌三交,岂肯吞声忍气,受小人之耻辱,被人笑话!”桑皮筋被管呵脬数句言语耸动,大怒道:“管兄说得最是!转思再思,越发可恼,还是怎地断送他才好?”
  道人道:“贫道云游四海,见识颇多,凡事忍耐些好。圣人云:若以责人之心责己,恕己之心恕人,方是君子。臂如公子与管兄相赌,公子胜了,焉肯空手而回?自古赌钱不隔宿,当下放了公子回府,次日讨人,公子不肯还时,奈何!杜子取约,也是正理。贫道看那个侄儿,不是善良君子,所以劝公子将就罢了。”管贤士笑道:“师父劝桑相公的言语,都是橘皮汤、果子药、太平活儿。但不知让人容易,下次公子难做事了。若说那厮是个本分老成的人,倒不必和他计较;既是个嚣薄子弟,决不可轻放了他!天下英雄好汉,小可眼里不知见了多少,只怕大相公或思得耐得。若依小可主意,只消我笔尖儿一动,管教他立刻遭殃。”这唤做:
    抡刀不见铁,杀人不见血。棒打不见疼,伤寒不发热。毒口不见
  蛇,螫尾不见蝎。苦痛不闻声,分离不见别。世上若无此等人,官府衙
  门不用设。桑皮筋跳起身来喊道:“这方是说话!师父是个出家人,都说的是好看话儿。我桑相公就恁地包羞忍耻,被小人所肩罢了?”管贤士道:“正是,正是!出家人图个安闲自在,我俗门中要替父母争一口气。自古道:人争一口气,佛争一炉香。恨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大相公自己要张主,若用我小管时,上天入地,亦所不辞!”桑皮筋大喜道:“今日听了管见数句良言,使我心中烦恼,顿然消了一半。”道人见这光景,心下暗想:“这桑皮筋额角上现了黑气,眼见得撞入太岁网里,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家屋上霜。”立起身来辞道:“小道有些薄事,暂且告别,晚上再会。”管呵脬已不得道人去了,便道:“师父有事,不敢相留。”送出门去,回身分付浑家陪柔相公暂坐,自却去买些酒肴相待。
  三人一面吃酒,一面计较。桑皮筋道:“无辜相抗,甚是不当。但摆布得那厮,方见盛情。”妇人道:“无物相待,公子体怪。”管贤士道:“这般小事,何须费心。相公写状,要把令尊老爷出名,先去府中呈告,说有虎棍积赌杜某叔侄二人,专一妆局骗人,开场肆恶。有男某人素习儒业,祸遭恶某网罗,到家局赌诓银五百余两。某不忿,令男理取,反遭恶党毒打垂危,乞天剪恶维风。上告这一状准来,不怕那厮不破家荡产。”桑皮筋低头将状语想了一遍道:“承见教,词语甚佳。但家君见了赌字,不推不肯出状,兀有一番烦恼。这事掣肘,如何行得?”管呵脬道:“相公多少伶俐,这用术之处,却不省得!比如今日未告之先,令尊老爷知道,必然阻挡,或加责骂,亦未可知。待我小管替相公在本府先告准了,然后禀知老爷,那时令尊自然承认。谁肯把嫡亲儿子去吃官司?还有无穷巧妙,不必细说。临期自见。事妥之后,只要公子将小管做一个人看觑,便教小管吃屎,也是甘心的。”桑皮筋笑道:“说那里话!事毕之后,自当重谢。但不知几时可以递状?”管贤士道:“事不宜迟,就是明日。一应事务,都在我小管身上,不须挂念,相公打点见官就是。”桑皮筋道:“千万在心,不可有误。”管贤士道:“这是我自家的事,不消分付。”二人再饮几杯,管贤士托故先出门去了。桑皮筋当晚就与他浑家宿歇。有诗为证:
    孚窒犹然训惕中,涉川何事侈谋工?
    须知怨小宜容忍,莫使青萍染落红。
  次早桑公子自回衙里去。这管贤士在邻技家光了一餐早饭,悄悄地闯入杜应元厅上来,叫一声:“杜老先生在么?”杜应元正在家内闲坐,忽听得有人叫唤,踱出来看,乃是管呵脬。二人声喏坐定,杜应元问道:“管兄早来,有何见谕?”管贤士道:“小侄昨闻老丈惹出一桩天字第一号是非,特来通知,及早可以解释。”杜应元笑道:“老拙一生守分,兄所素知,有甚是非相涉?”管贤士道:“这桩事不成则已,若成利害不小!”杜应元问:“何事?”管贤士道:“昨与桑公子会酒,公子说与兀谁赌博,输却五七百两银子。他父亲知道,写了一纸状子,朱语是局赔杀命事,要去本府告理,恐字眼有不到之处,特差人接小侄去商议斟酌,却原来是告老丈和令侄的。小子思量,都是邻比之间,怎下得这样毒手?若构讼时,老丈毕竟要受些折挫,故小侄特来暗通消息,及早裁处方好。”杜应元道:“围棋相赌,无非东道相聚而已。后来老朽因酒后输却一妾,幸舍侄旋璧。桑公子有甚银两输与我处?纵使告来,他也要舍着自己对我。”管贤士道:“小子亦知老支忠厚,未尝与人争竞。但不知当今世态恶薄,只以势利为先。俗言说:贫莫与富争,富莫与官斗。傥对理之际,官官相护,偏听一面人情,老丈岂不受辱?正是识时务者,呼为俊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