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老刘听说,只得告罪,歪着身子坐下。
  贾琏道 :“请你过来没有别的,要同你商量万缘桥之事, 不知要多少银子才能修造成功?”老刘笑道 :“这个功德是 二爷独办呢,还是别人托办?吩咐明白,匠人再说。”贾琏道:
  “是我打谅要办。”老刘笑道 :“若是别人办这件功德,非离了五千两不能;若是二爷要办,只须二千五百银,也就办得起来。”贾琏道 :“怎么我办就少这些?”老刘道:“有个缘 故。那年匠人同父亲承办皇陵,因管工的官儿除了例规外,另要使费。匠人的父亲因这件工程并无出息,不肯另给使费。谁知工上的官儿们怀了恨,格外挑持,驳掉好些石头,不准报销,因此将一分家财赔个干净。后来工程告竣,将那照例的工价又要核减去十分之四,匠人父子急的要寻死上吊。这天在工部衙门口正遇着咱们老爷,匠人父子就拦着车诉说苦情。蒙老爷恩典,向着那些大人们力争,才将照例的工价准销。老爷不但救匠人父子性命,连匠人一家子性命都是老爷恩赐的。后来驳下这些石块,至今堆在庄上。去年原打谅要修造这桥,除石头不算外,将那些应用的石灰、桐油、白矾、麻筋、木桩、铁绊以及匠人们的工价、运石的脚费细细估计,必得二千五百银子才能完工。匠人无力,将这条心也就歇了。而今二爷发这个大善心,做这件大功德。除那石头是匠人报老爷的恩典不算外,二爷竟交给匠人二千五百银,匠人给二爷出个力,办成这件大功德,比什么好事还要功德浩大。匠人也沾二爷的光,得些好处,这便一举两得。若是别人要办,还得算二千五百两的石价。”
  贾琏道 :“既如此,事很凑巧,就将这事奉托,送你二千五百 两银子,成功后再谢。”老刘道 :“既是这样,我连立碑、刻 字、建碑亭,一箍脑儿都给二爷包办。”贾琏甚喜,说 :“后 日在此念经,就是这日开工罢。必须赶办。”老刘道 :“既开 了工,自然赶紧去办。”贾琏点头吩咐老和尚 :“殿上佛爷前 点上香烛,我要磕头祝赞。”法本亲自去点香烛。
  贾琏带着这老刘同来大殿,虔诚拈香,跪在佛前,将凤姐心事并现在修造万缘桥之事默祷一遍。拜毕,命老刘也过来拜佛,随在手上取下一只赤金手镯,递与老刘道 :“以此为定, 即以奉托。”老刘道 :“二爷已在佛爷前拈香立愿,等着后日 开经破土,就动起工来。不拘几时,匠人到府里来领银子,又何必给定?”贾琏道 :“这不过是点诚心,等着完工之后,我 再谢罢。”老刘不好再推,只得双手接着戴在手上,说道 : “天气尚早,二爷骑个牲口到河边去闲逛逛,就便瞧瞧桥的形 势。”贾琏道:“很好。”吩咐三儿赶忙去备牲口。老刘向老和尚借了一匹马,不一会儿都拉在庙门伺候。
  贾琏辞了法本,同老刘骑上牲口,一同三人在柳林之下迎着夕阳西去。真是村庄如画。约莫走了三五里来路,望见一道长河,清波荡漾,回环曲折,不知有多少远近。正在遥望,早已来到河边。老刘用手指道 :“二爷瞧,这不是旧桥的基址!” 说着都下了牲口,命三儿牵着。老刘在河边指与二爷看这桥身的宽窄。贾琏看那水面约有五丈多宽,遇有发水时,竟有十余丈宽。又看那旧桥基址,原不甚宽大。那些被水冲塌断折的石头,俱倒在水中,将水激的喷银飞雪一样。
  老刘同贾琏沿河一面走着,将造桥的道理说与他听。不觉走有二里多路。见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个后生,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,生得十分清秀,不像是庄家小子,坐在石上钓鱼,旁边放着个半大鱼篮。老刘瞧见叫道 :“柳大爷,今日钓着大 的没有?”柳郎见是老刘,同个三十来岁的人,生得眉清目秀,面白唇红,带一脸慈善之气,身上衣服亦颇华丽,头上带着青纱软翅巾,脚下穿着皂靴,像个贵公子的打扮。柳郎看毕,口中答道:“不曾钓着大鱼。”把脸掉转去依旧钓鱼。老刘见他看贾琏几眼,并不起身招呼,恐贾琏脸上磨不开,因用手指道:
  “这位大爷是礼部主事柳老爷的公子,因柳老爷去世,太太 领着这公子娘儿两个在馒头庵守灵。柳老爷是个念书方古人,家中素来清淡。做官的时候,不过使唤一两个仆人,自从柳老爷去世后,他们也都散去。这会儿太太身边只剩个丫头,同这位大爷住在庵里。去年还当卖着度日,今年当卖一空,娘儿两个手头很窄。二爷,瞧不得他这么年轻,他极孝顺这位寡母,成天在这河里钓鱼,拣大的留着给太太吃,将小的拿去卖钱买米。可怜他娘儿两个就这样苦度。”贾琏听他是位公子,又孝行可敬,倒赶忙走至河边,躬身拱手道 :“柳公请了!”柳郎听见,回过头来,看见那人拱手躬身站在河边,连忙放下钓竿站起身来,将那件破衫子抖了一抖,过来与贾琏施礼,问道:
  “先生尊姓?”贾琏未及回答,老刘忙说道:“这是宁国府贾 大老爷的二公子,原任工部郎中贾二老爷的侄儿,当今元妃娘娘的兄弟。”柳郎道 :“原来是位贵戚公子,失敬之至!”贾 琏亦赶忙谦让,因问道 :“尊大人仙逝之后,京中岂无亲友同 年,虽无指囤举舟,哀王孙而割爱者,亦当集腋成裘,伴灵归去。何以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