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人,何不令其同饮?”惜春道:“居常原是同食,今有姐来不敢居然就坐。”珍珠道 :“罢呀,咱们都是道中人, 何必拘以礼节。”惜春吩咐入画一同饮酒,慢慢谈心。先将当日如何私离荣府,如何返江南,遍历名山,见过这佳山好水,遇着些风波艰险,怎样到此处作观主,前后说了一遍。珍珠不胜感叹。真是酒逢知己,三人饮了半夜,并无醉意。
  正是秋月满庭,听树上风声与砌中蟋蟀,断续相间。入画道 :“曾记得一年秋夜,师父同众姑娘都在潇湘馆与林姑娘分 题咏菊时,宝二爷挽着双髻,戴一顶晴雯姐做的盘金结线刘海帽,穿着大红洋绉棉紧身,系着丝绦,下面穿着姐姐绣百花春万点的那条月色缎夹裤,脚下穿着探姑娘做的大红结线鞋,手中抱着一个雕花旧瓦蟋蟀盆子,后面跟着秋纹、麝月、小红、芳官,他们都抱着多少盆子,到潇湘馆斗蟋蟀。正斗的热闹,不知宝二爷说了一句什么话,林姑娘就动气哭起来。众人正劝不住,忽然凤二奶奶走进来,一路笑话,林姑娘才转哭为笑。
  咳!这些话如今想起来,倒像是隔了一世。”
  珍珠、惜春听入画的这番说话,抚今追昔,不觉有今昔之感,莹莹欲泪。珍珠指道 :“那墙上挂的什么?”惜春道 :
  “是我弹的古琴。”珍珠摇头道 :“我说的是这边墙上。”入画道 :“是老观主留下的两口宝剑。”珍珠喜道 :“你取下来我赏鉴赏鉴。”入画去将剑取下,珍珠接在手中,将剑拔出寸许,只见寒光夺目。起身对惜春道 :“我舞剑一回,以解胸中 郁结。”惜春笑道 :“你几时学得这家武艺?”珍珠笑道 :
  “且看舞得好不好,再说缘故。”说罢,取出双剑,走至庭中, 舞将起来。月光相映,竟似飞电流星,寒光射目,师徒两个大为惊异。珍珠舞够多时,收了双剑。惜春问道 :“你几时学这 剑术?”珍珠道 :“我且饮一大杯再说。”此时胸中稍觉松快, 将宝剑交与入画,依旧挂着。
  三人洗盏更酌,这才将离府后又复进府之事,及太太回南,自家在金陵投江,命应不死,神人送到此,前后细说一遍。惜 春道 :“原来是我姐姐,礼当拜见。”赶忙出席相拜。姐妹拜 毕,入画道 :“我不知是珍珠姑娘,刚才有罪。”亦从新见礼。 惜春叹道 :“我离家几年,谁知琏二哥也出了家,太太已 回金陵,姐姐又遭此一番境遇,真令人不禁有沧桑之感。但姐姐现有服在身,何以穿着红鞋?珍珠听说,将烛台照着低头一看,真个穿着红鞋,比往日弓鞋似觉肥而略大 。珍珠笑道 :
  “我刚才只说了些大概,还有奇怪荒诞之事,未曾细说。我如 今两世一身,面虽是而体已非”。惜春道:“你这些话全然不懂,怎么个面是体非?”珍珠笑道 :“我如今返本还原,依然室女, 你们看我脖子上自有分晓。”惜春命入画掌着手照在珍珠颈上细看,见那脖子中间,周围一道红圈有韭菜来宽,上下肉色两样,觉着上瘦下肥。惜春惊道 :“这是什么缘故?”珍珠道: “我是借体还魂。惟头面是我本来面目,周身是个未出闺门千 金之体。其中有个缘故,此时亦难以明言,日后自知。倘有人问我一切,祈妹妹将借体还魂之事,代我力说,私心铭感。”
  惜春点头应允。入画道 :“师父同珍姑娘只顾谈心,鸡已啼了 数次,天也快亮。”惜春道 :“把酒谈心,甚不觉倦,且烹点 好菜,慢慢饮到天亮。”入画赶忙烹茶换酒,洗盏更酌,十分高兴。次日,珍珠在观前所卧之沙内,将画戟起出,时常演习。
  不言珍珠在清凉观与惜春相依甚乐。且说王夫人姑嫂、姐妹被祝母再三款留,甚为亲热。宝钗、友梅、宝月又被梦玉、海珠姐妹缠住,时刻不离,无异同胞手足。王夫人在两处亲家灵前,俱设祭上供。祝府里自老太太起,连着各位太太、奶奶轮流接风;又是鞠太太、竺太太、郑太太彼此请酒;还有祝府的各位至亲,如柏家、石家、江家、陆家、周家、顾家、汪家十来处,争着请酒会亲。王夫人们忙的那有点空儿。听见周瑞们回说 :“四姑娘并无下落。”王夫人心中悲苦,暗地下差人 在甘露寺念经超度,终日只见忙个不了。
  桂谦夫急着要起身回金陵省墓、赴任。祝母也知凭限无几,不能挽留,说道 :“明日我作主人,将内外各至亲请来,叙会 一日,给桂老爷们饯行。”桂夫人笑道 :“应该媳妇作东才是, 怎么要老太太花钱。”梅秋琴笑道 :“罢呀,咱们不吃,老祖 宗的心里总不舒服。”祝母笑道 :“秋琴总气不过我有两个钱, 时刻打算我的。”秋琴道 :“不是气不过,倒是老祖宗的脾气, 不花掉几个钱,整夜的睡不着觉。我想着法儿要老祖宗舒服。”
  众位太太们一齐好笑。祝母对桂夫人道 :“叫姨娘们开出单 子交垂花门,着人去请。”桂夫人答应,自去料理。王夫人姑嫂、姐妹一齐说道 :“侄妇后日同桂三妹妹回金陵料理家事, 等着大妹妹到家再来。”鞠太太道 :“也罢,让二姐姐家去料 理妥当再去接他。”祝母点头道 :“我本来要留住着,等大妹 妹回来送过殡才叫你家去,因想你离家多年,也要去上坟扫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