诊毕,含笑站起,向王夫人道:“老太太大喜,晚生看少太太的脉六脉皆洪,一定是喜兆,不用多吃药,晚生下去开个安胎补中的方子,吃一两贴也就好了。”王夫人笑道:“一定是喜啊!别看错了,叫我这小孙子揪你的胡须。”王太医陪笑道:“不敢!不敢!决定不会错的。”说着便随贾蕙出来,仍至外书房就坐,蘸笔沉思,开出一个方剂,贾蕙接过,看是:

  少太太方:症现胃纳减少,动即呕吐,行动头晕。据述月事两月未至,按脉左右六脉洪大,确系喜徵。理直安胎补中为主,此方乃候酌裁。

  北沙参一钱、五西洋参一钱、酒当归一钱、五川芎一钱、五免丝子洒泡一钱,白术八分、杭白芍一钱、川贝去心为末一钱、生黄芪八分、妙积壳五分、厚黄花一钱、甘草五分。

  末后还写着各包各号,清水煎服。贾蕙看了道:“她这两天还有些口渴恶饮,用什么代茶相宜?”王太医道:“只用西洋参尾,略煎代茶好了。”一面起立道:“晚生告假。”贾蕙送出去,然后拿药方回了王夫人。王夫人看过,交给宝钗,打发小厮们去抓药。

  那晚上兰香服下,果然见轻,服了两贴,渐渐平复,王夫人、宝钗皆甚欢喜。过几天,贾蕙得到翰林院的知会,因他馆课屡次考列第一,由掌院保送武英殿,派充纂修。武英殿也算内廷差使,专管纂辑官书,总裁中也有吴尚书,江阁学。此时正在编辑历朝会要,贾蕙从那天起,也须间日进内,赶编功课,有时将功课带回修订。一日,刚从英武殿回来,林之孝拿着贾兰家信呈上,回道:“这是小兰大爷从海淀专人飞马送回来的。”贾蕙不知是何要事,忙即展开一看,那信上写道:

  本日请简册封越裳,吾弟蒙简正使,促楫为副,启节甚促,亟望筹备。并禀祖庭,密之。
  兄手草

  贾蕙兰接了此信,顿觉彷徨无措,连忙持至内书房,呈与贾政阅看。贾政阅毕,瞅着贾蕙道:“这也是难得碰到的机会,上头有意造就人才,所以叫你们出去历练,你别当做苦差。要知道少年新进,先得从吃苦作起。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岂是容易的事吗?”贾惠要说什么也不敢说,只答应几声是,随后又进去回王夫人。王夫人、宝钗正在新房里坐着,一听这话都吓呆了。王夫人道:“这么大的孩子,家门口还没有离过,如何走这么远路?旨意一下来,又不能推辞,这可怎么好呢?”宝钗道:“从前听琴妹妹说过,海船上碰着飓风,就没了命了。凡是册封天使,都要带寿材出去,万一船坏了,只可躺在棺材里,听它飘去。我们孩子怎么往那里送呢?这不是坑人么?”

  大家正在焦思无策,到底兰香是天女转世,聪慧过人。说道:“这是大喜的事,太太、奶奶何必那么发愁?历来派过多少回天使,轻易也没出过事。如今国运正在中兴,依我看此行必定平安顺利,太太、奶奶只管放心吧!”王夫人、宝钗听她所说,确有至理,倒也宽解了几分。次日,贾蕙赶到海淀,见着贾兰,方知此中原委。

  原来越裳国王薨逝,新君嗣位,照例由礼部提请册封,那正副使向来俱由翰林科道及部曹中选派,皇上要选新科人才出去历练,当时下了旨意,派贾蕙充册封正使,那副使汪船便是新科榜眼,俱赏给一品麒麟章服。这旨意下来,贾蕙、汪船忙即入朝谢恩,皇上召见训勉一番,随向礼部领取封册一品。好在贾蕙本是礼部人员,部中都是熟识的,自有照应。一面又要向各师门亲友辞行,又有许多亲友替他设饯。

  忙中易过,渐近行期,宝钗因贾蕙从未离过膝下,海程风险,始终放心不下。那天晚上,倚枕筹思,翻来复去睡不安贴,陡然转了一念,元神出窍直到太虚幻境来寻宝玉。进了赤霞宫,不暇去见贾母,便径向留春院而来。晴雯迎面遇见,不免诧异道:“宝二奶奶有什么要紧事?慌慌张张地赶了来,也不先给我们一个信儿?”宝钗道:“二爷和林奶奶在屋里么?”晴雯道:“林奶奶在家,就请里屋坐吧。”

  宝钗进屋,见黛玉一个人在那里填琴谱,忙叫道:“妹妹,你想到我这会儿赶了来么?”黛玉道:“这真是想不到的,姐姐有什么事么?”宝钗就在琴桌旁坐下,咳了一声道:“在世上一天,就有一天的烦恼,蕙儿好好的当个翰林,偏又派他出去册封越裳,这么远的路,又隔着海,怎么能放心呢?听人说有个天妃也姓林,只要得她的保佑,海船上就不怕了。你可认得她?有什么路子才托得到?”黛玉道:“我不但没见过天妃,也没听说过,咱们问问他吧,他的道道儿多着呢。”宝钗道:“他在哪里?”黛玉道:“此刻多半在老太太上头,我打发人就找他去。”

  说罢,便叫紫鹃去请二爷,紫鹃答应了出去,等一会儿便听见宝玉和紫鹃一路说话进来,向宝钗道:“我就知道姐姐要来了。”黛玉笑道:“你既知道,我们就不用说了,到底姐姐是为什么来的?”宝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匣,放在桌上,道:“就为的这件东西。”

  黛玉抢过去,要打开先看,宝玉连忙拦道:“你忙什么?且让宝姐姐把她的来意说了,看我猜的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