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出团圆戏了。”宝玉听了怔了一会,便道:“何不去叫他进来,同你们唱戏玩儿可不好?”藕官笑道:“他已经光着头做了姑子,怎么唱戏呢?难道叫他常唱《潘必正偷书》、《小尼姑下山》不成?”宝玉道:“那怕什么?我上年要做和尚,也把头发剃了,如今留得齐齐的,就添上髢发了。”说着将身子扭过,把头一低叫他们都来瞧着。一时五六个人赶拢争瞧着道:“和尚养了头发,自然姑子该还俗了。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。
  藕官向桌上端起茶盘,一手揭开盖子递给宝玉。宝玉接上手来不喝,藕官因在黛玉屋里住久,深知宝玉脾气,便道:“这碗是我一个人认定了喝的,二爷别嫌腌臢。”宝玉便喝了几口,藕官接过放下。宝玉道:“姑娘们都在园子里,你们可想去瞧瞧?”藕官道:“昨儿文官出来,我们问了半夜的话。里头事情他都和我们说过,不料宝姑娘竟不在了。他做人怪好,我们听了也是怔怔的,怨不得蕊官哭的那么伤心。二爷瞧他眼还肿着呢。”宝玉看了,也禁不住淌了几点泪。藕官自悔出言莽撞,忙忙把话岔开道:“我们这几天赶的排戏,里头没有人叫不敢走动。难得二爷到这里来,咱们跟着走罢。”宝玉便站起身来,带了藕官这几个人出院。文官送至门外,自回里边排他的戏。
  众人随了宝玉穿林渡水,一路观玩园景,道:“我们离了这园子两三年,你瞧这路径都生疏了。不是跟了二爷来,防走迷了呢。”宝玉笑道:“别说你们这条路轻易走不到,如今又被这些树叶子遮得严严的,连我也模糊了呢。”说着便煞住了脚。藕官转过宝玉面前,赶紧的跑了一箭多路,绕出山子,站在一块太湖石上招手道:“二爷这里来。”宝玉同蕊官们行至藕官站立之处,藕官指与他们瞧道:“走过了这一条曲折朱栏板桥,沿堤绕东行去,再转过荇叶渚前,不是那院子里一丛翠青青的竹子,都瞧见了吗?”宝玉笑道:“绕了远路了,好久不进来,引你们多逛一会子也好。”
  一路说话行走,蕊官指着堤上的柳枝子道:“到了这里可再迷不了路了。藕官你可记得,莺儿姊姊编花篮子,被芳官干妈的姑妈看见,闹了一场没趣,篮子也掠在河里了。”宝玉问道:“前儿进来,你们这些干妈去瞧过你们没有?”藕官道:“谁愿意他们来瞧,就这园子里管厨房的柳大娘要算疼顾我们的。说起这几个干妈,不如没有倒干净。”宝玉道:“谁叫你们认这些混帐东西做干妈?我吩咐你们先前的话都拉倒,如今就是他们来认你们做干妈,也别理她。”藕官们都笑道:“先前我们年纪小,也有些淘气。如今大是大,小是小,尽他们一个面子上的规矩,不怕他再来盘算咱们了。”
  说着已到潇湘馆门前。宝玉赶在前头跑进里边,见湘云、探春和黛玉坐着说话,宝玉站在廊檐下招手道:“你们姑娘们都在这里,快进来罢。”几个人一齐拥进,先到黛玉、湘云、探春面前请了安,又向屋子里的人都问过好。黛玉的藕官、湘云的葵官、探春的艾官,各人走近各人身旁,自有一番亲热光景,问长问短,说些出去后的情事。独有蕊官一人远远站着,似失所依。黛玉一眼看见,记起他是派在宝钗屋里的人,虽不比主婢恩深义重,如今他进来不见了宝姑娘,却有一种伶仃形状。又想到自己,设使去年一病不起,或回南后永别潇湘,今日他们到此,将藕官易地而观,也不免有此情状,触景追思,默然神动,于是唤过蕊官道:“怎么你就像失了群似的,想是见你同伴的都去找着姑娘亲热,只不见你宝姑娘伤心吗?”蕊官勉强笑了一笑。黛玉便问:“这些时学了些什么戏?”蕊官道:“现在那里排《蜃中楼》呢。”黛玉又问了他几句话,便命雪雁去装些果子来给他们吃。雪雁装了四盘精细点心,叫两个小丫头端了出去,放在小桌子上。各人过去随意吃了些。蕊官便问雪雁道:“莺儿姑娘在那里?”黛玉道:“正是,藕官们都住在这里,蕊官叫他到莺儿那边去逛逛。”宝玉道:“别叫他去罢。他两个人见了面就大家淌眼抹泪闹一泡子。”黛玉道:“他们哭也是应该的,由他去罢。你管住人家不哭吗?”
  说着,就叫小丫头引了蕊官到莺儿的屋里。
  这里湘云便笑道:“林姊姊是一个公道人,州官放了火,就许小百姓点灯。他自己爱哭,再不厌恶人家这个。”宝玉忙接口道:“你林姊姊如今又何尝哭呢?”湘云道:“二哥哥再怄他,林姊姊就会哭。”宝玉道:“咱们小时候我也并没去怄他,你林姊姊多心和我怄气,只是哭。我见他一哭,心里头就不知怎么样才好。后来他便哭总瞒着我,我也知道。如今要再瞧他先前淘气的样儿,正经怄他还怄不上来呢。”湘云抿着嘴,一面推着黛玉笑道:“林姊姊听听,你们先前的故事,可都是二哥哥自己说出来的。”黛玉道:“你们好哥哥、好妹妹,一递一句去嚼舌,我没听见。”
  话未完,只见晴雯急忙忙的掀帘进来,一叠连声的问芳官。
  宝玉叹了一口气道:“你要问芳官的事情,蕊官都知道,他在莺儿屋里,你找着他问去。”晴雯抽身便走,湘云道:“但凡一个人,总有个交情故旧,你看蕊官进来便问莺儿,晴雯又急巴巴的来找芳官。”黛玉接口道:“正是,为什么不见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