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宝玉听了欢喜,谁料他反着恼,脸色都变了,怕王夫人听见责罚,一时着急,禁不住涨红了脸,欲待把晴雯还阳之事细细讲明,又碍着里头夹些不吉利的话,不便讲出口来,只得笼统说了几句道:“上年年底下,太太还叫他进来,住在大奶奶那里。过了年,听见二爷有信回来,他就要出去,太太留他不住,依旧回去了,可是变得出来的谎话吗?因二爷回来事情忙,我们也混忘了,没告诉二爷,现在姑娘们在这里可以问得的。”探春、湘云们众口一词道:“麝月的话是真的,晴雯果然还在呢。”宝玉才信以为真,又如得了一件活宝,向麝月问道:“太太既然不恼了,他为什么听见我回来他倒走了呢?”麝月冷笑道:“那是各人肚子里的盘算,我那里知道呢!”
  正说着,林之孝家的来回吉时已到。女眷们族拥着宝玉来到省亲别墅,有先在缀景阁、嘉荫堂两处坐的,此时也都来了。
  室中灯影缤纷,香烟缭绕,地上铺满了猩红绣毯。众丫头扶持黛玉出轿,与宝玉并肩站立参拜天地后,望北阙谢恩,便行夫妇交拜之礼。黛玉背后掌了雉尾宫扇,二十四个丫环掌灯雁翅排开,十二个清音女孩子奏乐,音声嘹亮。宝玉此时几如身在广寒,一眼睃去,见扶新人的果有晴雯在内,喜极而惊,又想起黛玉从前故事,犹如看放榜的举子,见榜上有了自己姓名,身上又打起战来的光景。一时情不自禁呆呆的向着黛玉,口里说道:“如今是林妹妹不是?我不放心,还要瞧瞧呢。”说着,便把黛玉的盖头巾揭下,对面瞧了一瞧,黛玉把头低下,晴雯、紫鹃在旁急得没法,又不便过去拦他,引得满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。凤姐此时,明知宝玉的话不是有意指破他们前番的胡弄,听了未免触心,不觉脸上一红,跼蹐难安,又不好躲避,只得硬装出一个不理会的模样,连忙赶过来带笑把宝玉拉开,重新替黛玉罩了盖头巾道:“宝兄弟,你好不害臊,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。”宝玉见了黛玉的面,心已放宽,听凤姐说他,脸上也红红的,站着不敢抬起头来。当下请贾母过来受礼,因在元妃省亲之所,不敢正坐,便向西南坐了,受宝玉夫妇行礼。贾母满心欢喜,将已往之事一概丢开,惟想起黛玉之母,不免心上一动,只得含笑忍祝接着王夫人也照样见了礼,邢夫人、尤氏、凤姐并族中诸长辈俱推另日再见,众姊妹都随着贾母看宝玉拜堂,大家高兴。不料王夫人那边闹出一件事来,未知闹的何事,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十六回 不忘旧莺姐欲捐躯 因忌才凤姑思退位
  话说宝玉正在园中拜堂之时,那边闹出一件事来。只因黛玉仍要住潇湘馆,宝玉先前做亲的屋子已腾空出来,麝月、秋纹、碧痕同小丫头们都挪在潇湘馆伺候,连文杏也过去了,独有莺儿不肯出来。这一天宝玉做亲,莺儿看见益增凄楚,也不出去瞧戏,闷坐在自己屋里。到晚上孤灯相对,只听内外鼓乐之声不绝,想起他姑娘,心中伤感,走出外间设灵之所,连穗帐都已除去,一室空空,棺枢又远停铁槛寺,呆呆站了一会,仍回房内。听见外边迎娶到门,戏文煞了台,这里贾母、王夫人、凤姐同女眷们一齐拥进大观园里,连丫头、媳妇们都走个空,只留几个看屋子的老婆子不敢走开,在炕上打磕睡。此时莺儿住的屋子冷静,犹如从前宝玉同宝钗做亲的时候,那边潇湘馆里没有一个人去走动的光景。讲到宝玉娶的宝钗,哄宝玉说是林姑娘,莺儿是知道的,想林姑娘也受过委曲。宝玉出去做了和尚,一辈子不回来倒也罢了,那知把我姑娘怄死,他和尚做不成回来,仍旧娶了林姑娘。虽然是各人的缘分,但我姑娘不能死而复生,这冤苦好比沉于海底。我在这里住一天,看了他们,增一天的怨气。就便离了这地方,也活得无趣味,不如寻个自尽,找着姑娘同在阴司里过日子,倒比阳间还自在些。
  莺儿这个念头不是此刻才动,所以日间早向一个老婆子屋里要了一包铅粉,只说有个用处。预备停当,一时主意已定,哭了一会,便取铅粉包子抖开吞下。不多时毒发肚疼,倒在炕上乱爬乱滚。
  正在危急,可巧一个看屋子的老婆子进去要蜡烛,见莺儿在炕上喊滚,不知为什么缘由,回身见地上雪白的洒了许多,连忙取灯照看,知是铅粉,连包的纸还在。那老婆子一面叫人,自己赶到园内叫林之孝家的。才进园门,见了老田婆便问:“嫂子见林奶奶吗?”田妈答道:“他在省亲别墅伺候,这会儿正忙呢。”这一个老婆子又道:“我不知省亲的别墅在那里呢?”田妈笑着指道:“你寻上有矗灯的路左手转弯,望见那向南的屋子门前有牌坊,灯儿点得红红的就是了。”这老婆子依着田妈告诉他的话找寻,到省亲别墅,见林之孝家的拉着王善保家的说道:“嫂子你是大太太那边的人,难道就不懂这府里的规矩?大太太同老太太在里头瞧宝二爷做亲,一定短了你进去伺候?你不想想自己是个半边人儿,只看咱们的大奶奶为什么不过来呢。”
  林之孝家的话未完,那老婆子便上前告诉道:“林奶奶,不好了,莺儿姑娘服了毒了,你老人家快瞧瞧去。”林之孝家的听了,便向他兜脸啐道:“我瞧你年纪有了一把,竟是到三不着两,你看我还离得开这个地方吗?不赶早叫几个人去灌活,失惊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