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。”锦筝要进去通报,伯青摇摇手,携着汉槎悄悄的站在窗外,听得棋子琅然。恰好糊的是绿纱,可以看到里面:见上坐素馨,对坐琼珍,两人低头凝想。
  忽听素馨道: “姐姐这一角是全丢了,你应这一着?山没用的。”琼珍道: “你说没用,我当有用的看,你不要管我,你只顾杀你的。”又下了儿着,素馨道: “呀哟!这一块棋竞被你打通了。”琼珍格格的笑道: “你才知道那一着没用的棋,不注意在那一角,却注意在这一块上。此名‘声东击西’之法。”素馨也笑了起来,用手把棋子推乱道: “算我输了,不同你下了。”伯青,汉槎齐走进屋内道: “我只道你们下恢,原来在这里磨镜子。”素馨见是伯青,立起身来。
  琼珍笑道: “哥哥猛然在人背后说话,倒被你吓了一跳。今日母亲请舅母过来闲话,我约了妹妹到这僻静地方下棋,料定没有人来,偏生哥哥同表弟找了来,反笑我们磨镜子,哥哥也不怕表妹见恼。你们到底几时来的?”伯青与汉槎一同坐下道: “你丢一角,他争一块的时候,我们早在窗外,因见你们棋兴甚浓,未敢惊动。此时不妨再对着一局,待我们观阵何如?”素馨道:“姐姐的棋胜我十倍,再来还是我榆,不如不下的为妙。”伯青道: “各事我皆明白一二,惟于此道不甚了了,倒要请教你们精于此道的,若何方能入彀,若何方能臻于精妙;既至精妙之地,可能如古人超锋入胜的手段。”
  琼珍未及回答,素馨笑道: “听表兄所言,已知于棋理膈膜并非饰词。琴棋书画诗文等类,自古有之,而今人皆远逊古人,是古人厚而今人薄。譬之于物,厚则持久,薄则易损。即如弹琴一层,古人志在高山,志在流水,沨沨沮移人,入于神化,可以感人之喜怒,可以动物之性情;今人不过袭得几套腔调,于百声之内得似一二声,即自命能手;而况古人谱制久失其传,今之所弹乃古人极易之谱,则此一节可知今不如古多多矣。又如书法,古诸大家各立一帜,自始至终不出范围,是以右军片纸只字皆作宝珍,若今人临池数日,即思怪异欺人,兼之漫不经心,涂鸦任意,以致有率尔操觚之诮。又如画家,古人于不求形似之处而得形似,犹之读书不求甚解而白解一般。古人于落笔之先,即思如何下笔,如何渲染,立定意见而后一气挥成。于花乌则绘色绘声,于山水则分远分近,白臻具妙。今则惟事涂抹不求其似,只求其工,纵有一二名手亦落小家支派,安得如古人尺幅千里,胸有成竹之妙。若论到作诗一道,尤判今古,古重浑厚,专精魄力,今夸纤巧,惟尚词华。夸纤巧则对仗工稳而已,一览无余;重浑厚则结构出门天然,耐人寻想。如陶之恬淡,韩之磅礴,青莲之高超,杜甫之沉痛,香山之平易,小杜之风流,皆非今人所能梦见。而且古人语语率真,对景言情。今之人则不然,天涯之叹,不过百里;十日之别,动辄沾巾。未老而每语扶筇,已衰而犹言靡丽,皆由世风日下,蹈于油腔滑调之弊。又如文章词赋,其说亦然。尤不取者,今之时文不过谋科第计耳。世有一种酸腐之儒,斤斤以时文自命,不知纵具绝顶的手段,多至百年,少至数十年其格又变,前次之文即弃而不用,文名曰时,诚不谬也。惟有棋之一道,则今胜于古。何也?古人立心忠厚,以是为消遣之计,犹之长枪、大戟十目所见。今人立心刻核,正不能取,于偏取之;平不能入,于险入之;巧角胜争奇,彼一我百,世道日衰,杀伐之机日甚。在小妹管见,各事今不及古,惟棋乃古不及今。”
  伯青听了,不住的点头道: “表妹此论,言畅理明,洞切时弊。拜服,拜服!”却又暗自喜道: “表妹可谓外貌内才,一时双绝。”忽又如初见时候胡思乱想起来,坐在椅上低头不语。琼珍道: “妹妹这一席话,把哥哥说入魔了。我猜他心内多分又要学不如古人的事,又要学那胜于古人的事,一时拿不定主见。在我看,哥哥是个聪明盖世的人,单单棋理不精未免缺憾。”伯青道: “贤妹何妨收乃兄做个门生,教导棋理,断不致有忝门墙。”琼珍摇手道: “不收,不收。若论这样门生可以不用费心,我就怕教会你这徒弟是要打师傅的。”引得众人大笑。只见素馨的小丫头四儿来道: “老太太请两位小姐用点心呢。”琼珍、素馨起身回后,伯青同汉槎也回书房:
  却好小儒来答扑汉槎,二人迎请入内,淡谈说说日色偏西。伯青留住小儒小饮?又邀了工兰过来。席间言及江老夫人要另觅一所宽大住房,小儒道: “我现在住的房子也算宽大的,明年春初会试,意在携眷入都,空下这所房子,若寻人看管诸多不便。如子骞兄合式,赁买皆可,我断不汁较。”汉槎听了,大喜道:“果真小儒兄住宅让与小弟居住,不必请命家慈,是定见合式的。”王兰道: “即此一言为定。但是子骞明年方能进宅,不知令堂太夫人可愿意不愿意?”伯青道: “这却不妨,好在现有房子住着,我家的东边宅子原是空的,一时也不要,定于明年进宅就是了。”时已三鼓,小儒、王兰各作辞回家。伯青、汉槎送出他们,回转上房,把小儒房子的话,对江老夫人说了,江老夫人颇为欢喜。
  光阴迅速,这日已是八月初五日,各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