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淮安府,正遇南北交兵,金兵满路。
  了空披着个破衲裰,也没人问他,直到了淮城。
  一路茫茫,哪里问母亲和玳安的信息?
  因孤身年幼,不便独行,只得一路上遇寺投寺,在丛林里安身,听得敲板吃斋毕,随大众上堂功课,各人安单。
  原来过了淮安,寺宇庵庙甚多,倒不愁没有饭吃。
  只是南北大乱,几番兵火,人民逃亡大半,没个安家。
  “我的母亲、小玉,一别十年,不知流落在何处。
  又不知玳安和我在破庙里宿时,半夜遇见强盗,不知是杀了,不知是回了清河县,不知是自己南来找寻我母亲哩?”
  寻思得没处寻思。
  自己想到:“我只为寻问母亲,发愿南来,如不得见母,又说什么参禅修道!
  走遍天涯也要见母方还,料韦驮菩萨岂不慈悲照见。”
  因此一念南行,再无退转的心。
  走了半月,到了扬州江口上,见南兵盘诘,不许北人过江,只得又转回扬州。
  闻得有一座天宁寺,丛林广大,甚有禅林规矩。
  讲得寺,见了知客,送到十方堂单上安歇,随众吃饭。
  那单上满了,只有一个小和尚,约有二十岁年纪,却同了空一处安单。
  细问了空来路,说:“是山东东昌府清河县,因为探问母亲,在淮安府多年寄居,特来寻访。
  不料行到半路遇盗,掳到淮西山寨里住了一年,才逃得回来。
  又不知老母流落何处,一地里乱找将去,只凭佛菩萨照怜罢了。”
  说毕泪如雨下。
  一单上僧人,也有老的少的,见了空上十七八岁,这等孝心,十分怜惜他,道:“你这个师兄,就是孝子了,尽得人伦就是佛法。
  我们俱是游方行脚的和尚,或是人家请去讲经礼忏,或是寺里请去水陆道场,哪里不去的?
  你写出家乡住坐,母子的姓名,我们在方上替你打听打听。
  也是好事。”
  这了空谢了众人,就借了一张纸,上写道:家住清河县,原任提刑西门千户之子,乳名孝哥。
  在城南毗卢庵出家,法名了空。
  因生母吴氏大兵赶散,同家人玳安南来寻访。
  路遇强贼,半夜失散。
  今了空南行,乞化访母。
  如有慈悲檀越、方便法师觅得信音,即在天宁寺丛林报信,胜造七级浮屠,母子三生图报。
  了空将姓名乡贯写毕,朝大众单上合掌问讯,众僧也各赞诵。
  将此字贴在十方堂廊下,使大众得知,以便访问。
  原来同单的沙弥,就是淮安湖心寺长老的徒孙,原是扬州人,因金兵破了扬州,也回来探母,不料母亲搬往镇江去了,因韩都统守住江口,这些扬州百姓多有逃躲在江口村里避兵的,明日也要往江口去。
  二人同单宿了,俱是访母亲的。
  了空问他法名,叫做如惠。
  次日起来,上堂功课一毕,吃了早斋,如惠别了空要过江探母。
  了空想道:“我在此处也不是久住之法。
  既然探访母亲的信息,这丛林里如何打探出俗家的信来?
  不如同此沙弥一路南行,或者下村化斋,还好探问。”
  就与如惠说知,一路作伴过江。
  如惠甚喜。
  了空取了禅杖木鱼,披上衲裰,和如惠一路而去。
  《华严纶赞》曰:德生有德两相融,同幻同生意莫穷。
  同住同修成解脱,同悲同智显灵功。
  同缘同想心冥契,同见同知道转通。
  若要一生成佛果,毗卢楼阁在南中。
  二僧过了瓜洲,搭了一只人载船过了江,如惠自往他亲眷家去看母。
  了空别了如惠,上甘露寺丛林打斋去了,不提。
  却说吴月娘自从祝发在湖心寺东村观音堂里,和玉楼两个寡妇作伴,玳安自在湖心寺丛林安身,每日到庵上打柴做饭。
  真是一个出家道人,从不和妻子小玉同宿,十分可敬。
  听得金兵破了扬州,杀掳的妇女不知多少,哪里想去找问孝哥的信。
  到了半年以后,金兵退回淮北,南宋兵马岳元帅直赶过淮安,这些百姓才得安生。
  略有回来复业种田的、开店的,又像是个世界。
  到了四月初八日,是湖心寺浴佛道场,月娘和玉楼商议:“我有一个心愿,要到寺里去烧一道疏,祈保子母团圆,只是没有布施,不好空去得。”
  玉楼还没答应,老姑子道:“如要发愿求安的疏,不消什么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