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头叫化岂非我,床上高眠又是谁?
  沈花子骂毕,这个人怎肯干休,把沈花子一个砖夺来摔得粉碎,说:“你这花子,改不了光棍行持,倚势行凶,到了自家门上,还要装聋推瞎,偏有这些花言巧语,越发编出曲子来了。
  我把你这讨饭吃的本钱打碎了,丢开这根拄杖,看你有甚本领,也钻不出这个土孤堆去。
  再休想讨你那自在饭吃。”
  高声大骂道:【前腔】堪笑你终朝游戏,不念家园旧祖基,却叫我封门守户,带水拖泥,臭皮囊无处离。
  你这花子,走遍天涯也少不得这条路,一任你穿州过府,登山涉水,傍门依壁,问路临岐,拄杖敲门何处归?
  笑伊家失计,又藏头露尾,到今疑。
  操瓢乞得千家饭,放火还烧百衲衣。
  二人正闹中间,只见一个老公公,八十余岁,满面白须,头戴着老方头巾,镶蓝道袍,丝绦方履,打开门进来。
  又有一个青衣公人跟随,取出一条绳索,将沈花子拴了,道:“你的限满,该随我向衙门里去销号,因甚来这旧房里吵闹?
  这房是你的旧基,如今烂了,你又撇下新房,该搬移在别处去的,却来这里缠帐。”
  那个人不敢言语,依旧躲在那旧房里,看看沈花子哭哭啼啼地去了。
  跟着老人到了一所小小衙门前,有几个男女老少不等的,聚在一搭里。
  老人坐着点名,到了沈花子名下,那批一行字:“金砖一个,重三斤半,十九年用完缴。”
  只不见了这个砖,少不得又使一个押沈花子,到了五里原路旁,把拄杖、金砖一一拾起,随着这人,见了老公公,押向清河县城隍庙里去。
  原来这沈花子已死在路旁,遇见西门庆坟上守尸的魂,来叫他去认了前身,二魂争论,各诉其苦。
  勾尸的鬼正没处寻他,却同本村土地来坟内找出新魂,又撇下旧鬼,如今要解城隍缴还他领的那乞丐金砖,算了这十九年的苦劫,准折前债。
  后来沈花子到了东岳,算他那贪恶虽报,淫恶太多,一时不能偿还,又变了一个男身,生在汴京厂卫衙门里,一个班头节级家,乳名庆哥。
  长了五岁,他家有九子,贫不卿生。
  那时东京奉王爷令旨,要选内监官入宫使用。
  这班头嫌儿子多了,一冬没有八九个棉袄他穿,“不如舍一个做内官,割了卵子,送在一个有名位的老公名下,做他的儿子,后来富贵,也是我家一条活路。”
  看个好日子,把这庆哥来哄得醉了,母亲搂在怀里正睡,不提防这班头磨得风快的一把镰刀,抱起庆哥,正在梦中,把小小鸡巴和卵子一齐割去,疼得这娃子死了半日,流的血有数盆,用上石灰麻药,养了半年,方才长平,只落一个小小口儿,使一根竹筒儿接着才撒尿。
  这才完了西门庆三世淫欲之报。
  有诗戏赞:悲翠轩中百样淫,葡萄架下乐难禁。
  风流用尽千般计,奸欲常生万种心。
  药借胡僧坚似铁,战酣林太贵如金。
  如今一卵干城弃,水尽山穷何处寻。
  这是西门庆生前贪欲,必至于变成阉割的无聊之辈,落了一根竹筒,方才准他那淫器包一弄儿的快活。
  看官听说,这金莲化了石女儿,西门庆变作内监,你道是我做小说的幻想,才人的戏笔?
  不知这等轮回,是一定之案,不是杜撰的。
  我常想,天地间有两等必然的变化,不待佛书古典上说得明白,就是以人情天理论来,也是个铁板的定数。
  哪两等人?
  一等是贪凶悍淫的奸僧,他吃了十方钱粮,住着名山大刹,避暑在大殿高楼,过冬在暖房火炕,宽床厚被,只少了这一件东西。
  调养着白光光的小沙弥,结拜几个娇生生的女徒弟,养得肉具如铁上加钢,求他软一时也不得的。
  口里念佛,心里却下了个淫欲的观想。
  这等一段强悍淫秃,除了变驴,再没有发付他的去处。
  自然那南北两京,驮货的,赶脚的,必得这些好禅师们来助力。
  你看那炎天远路,这些有力量的驴们,因此淫性不改,一见了草驴,大叫一声,驮着千百斤重垛,也要跳上去,活像个强奸光景。
  一等是贪淫的男子妇人,或是淫乱良家子女,污灭自己人伦的,或是寡妇滥淫,恶妓多欲,一时不失人身,定然变作内监,拔本塞源,使他今生全无人道,算他生产淫案,折算在今生。
  除了此等罪恶,哪有个平白的好好婴儿,拿他来受了宫刑,那父母岂无罪过?
  即天地不仁,也不肯杀无罪的幼子。
  不是前身淫欲的男女,那满朝满宫贵贱不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