娥想舅喜虾,平常捞食日多,遂买十个,回家一人送个,还有两个留舅下酒,捡放房内。国珍晚归,素娥奉之,国珍拿来下酒,食后肚忽疼痛,越痛越凶,一家惊慌,医还未至,竟已死了。童民见夫七孔有血,想病是吃虾饼起的,因前被打之恨,指素娥骂曰:“你这贱人!为甚把舅爷毒死?”素娥曰:“舅娘不要乱说!我与舅爷无仇无冤,况受大恩,丝毫未报,岂有毒害之理?”童氏曰:“你用虾饼毒死,还不认承吗?”素娥曰:“虾饼是买的,大家都吃了,岂单毒舅一人?”童氏曰:“饼放你房半日,不是你放毒是谁?”素娥曰:“舅娘不要冤枉好人!”童氏曰:“此时不与你说,事大事小,见官就了!”即投鸣保甲族长,进城报案。
  官亲来勘验,见是服毒身亡,遂叫保甲族长去问,皆曰:“此暗昧事,我等不知。”官命将尸安埋,带童氏、素娥回县。先叫童氏问曰:“李素娥是你甥媳,无缘无故,焉有毒死舅爷之理?”童氏曰:“此妇外虽庄重,内实轻浮,是个杨花水性,因见舅爷爱他,时常夸奖,只道舅爷有意于他,便说些邪言,挨挨搽搽。我夫大怒,把他骂了一顿,叫他要惜廉耻,他因此怀恨,故将舅爷毒死。”官又将素娥叫来,问曰:“你舅爷如何死的,你为甚又在他家,是何情弊?从直诉来,不要隐瞒。”素娥叩头诉道:
  大老爷坐法堂高悬明镜,听小女将冤枉细诉分明。
  奴虽是乡村女生得愚蠢,也知道天伦重舅爷为尊。
  皆因为饶氏嫂悍恶成性,发泼虿逼公公上了省城。
  奴过门未一年夫又进省,一心要寻老父转回家庭。
  那知夫去七年渺无音信,我婆婆苦思念得病归阴。
  嫂奸夫魏倒屯来把计定,将小女暗卖了二百纹银。
  蒙侄女玉莲姐与奴通信,盗银子赠与奴出外逃生。
  奴携儿黑夜里舅家逃奔,蒙舅爷收留我天大恩情。
  二百银交舅爷替奴收领,将利息作母子口食柴薪。
  三月三会场上买了虾饼,留两个送舅爷去把酒吞。
  到晚来忽然间得了急病,腹疼痛如刀绞一刻归阴。
  舅母娘起疑心捏词妄禀,望仁天与小女洗雪冤情。
  “你舅不吃虾饼,肚不疼痛,吃了虾饼须臾痛死,饼是你的,不是你毒是谁?”
  那虾饼一家人奴都送尽,焉能够只毒死舅爷一人?
  况小女出娘胎品行端正,岂敢去灭伦常毒害长尊?
  “谅必因奸不遂,挟忿毒死舅。此事合情,何须强辩!”
  呀,大老爷呀!
  为甚么将命案捕风捉影,平白地诬小女不美声名?
  奴若是贪淫欲早该出姓,那有个年轻女去找老人?
  “不怕你会说,他告的有凭,你说的无据,怎挣得脱?”
  呀,大老爷呀!
  这都是舅母娘起心不正,一面词又何必信认为真?
  况小女受舅恩报春未尽,说毒害天地间那有此情?
  “你舅原是服毒身亡,又经本县验过,这个就不是诬你了。”
  呀,大老爷呀!
  或者是我舅爷寿数该尽,或时症或痧戾误把命倾。
  还只望大老爷细揣情景,将此案讯明白存殁沾恩。
  官想此案因奸不遂,挟忿毒毙,似不合情,疑有别故,随即退堂。童氏见官不究,恐官司打输,诬告加等,遂将素娥带来二百银子托人送官。官见银黑心,苦打成招,画押丢监,申文上司不题。
  却说小金童见母坐监,每日哭泣不已,乞食奉母,逢人便问:“我母遭冤,打啥主意才救得出?”有人笑曰:“除非把下毒人捉住,招了供,你妈就出来了。”金童曰:“不知姓名,要那个才捉得到咧?”其人曰:“喊无常二爷去,包捉得到。”金童信以为实,到城隍庙无常面前,叩头祝曰:“无常无常,听说端详。我妈遭冤,身坐禁墙。为的舅公,服毒身亡。事无头绪,凶手潜藏。惟你无常,管理阴阳。出门叫案,从不带汤。何人下毒,那个为殃?世人不知,你必知详。小子恳仰,大发慈良。把他捉住,拉上大堂。使他自认,搭救我娘。信香三柱,头叩两双。倘得伸冤,没世不忘!”小金童天天叩恳,极其真诚。
  过了半月,上司回文转来,说是逆案,命就地正法,剥皮示众。把素娥提,谓曰:“此事是你自作自受,死了不要埋怨本县。”素娥恨曰:“奴以玉洁冰清,负此恶名,含冤而死,此恨此怨,悠悠苍天,曷其有极!”即仰天大哭。忽然一股旋风扑上堂来,饶了三匝,尘土飞起。官大惊骇,见一人站在面前,正是:
  脸上胡须八字开,尖帽写着“你也来”。
  麻布衫儿摇摇摆,足下穿双谷草鞋。
  官曰:“你是甚么人?胆敢乱我堂规!”只见那人上前打拱说道:
  叫声邑侯不要忙,细听吾神说端详。
  此案之中有冤枉,休把人命作寻常。
  “你是何人?有何冤枉?来此何事?”
  我是差人有名望,谁个不知是无常?
  见你决案未妥当,因此显化到公堂。
  “本县有那些不妥?你讲。”
  李氏素娥孝行广,苦守节操似冰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