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窦氏道:“你叔父虽死,朝廷还月给俸米与我,呼奴使婢,总来照旧,有那一件不足意处,丢了去出家?”洞宾道:“老夫人目下虽然荣享,只怕时乖运蹇,败落一齐来,自有不足意处了。贫道有诗一首,老夫人试听。诗云:
  命蹇时乖莫叹嗟,长安景致不堪夸。
  漂流祖业无投奔,始信当初见识差。”
  窦氏道:“这些不吉利的话,再说者打拐棒二十。”湘子道:“婶娘既怕说不吉利的话,何不同我去出家?”窦氏道:“祖宗不积不世,生下汝来,那里是我的侄儿?快快去罢!若只管在此胡缠,申一纸文书到礼部衙门,奏过朝廷,把天下的名山道院、胜境玄关,尽行扫除,教汝这伙人生无驻足之场,死无葬身之地!”洞宾笑道:“湘子、采和,我们急急去罢,莫连累着别人,惹天下人唾骂。”采和道:“这般执迷,走也枉然。”三个便飘然出门去了。正是:
  分明咫尺神仙路,无奈痴人不转头。
  毕竟后来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第二十五回 吕纯阳崔家托梦 张二妈韩府求亲
  世事纷如梦,黄粱梦未醒。
  梦中先说梦,梦醒总非真。
  有梦还归梦,有因梦不成。
  有无俱属梦,春梦一番新。
  话说洞宾三个出了韩家门去,一路上沉吟不决。湘子道:“师父,师兄,我婶娘既不回心,不如我们缴了金旨,再作道理。”采和道:“师弟差矣!玉帝着俺三人同来度脱他们超凡入圣,他们不肯回心,只合另作计较去点化他。倘若缴旨之时,玉帝震怒,不当稳便。”洞宾道:“我在云头观见长安城内尚书崔群之子崔世存,先娶胡侍郎女儿为妻室,近日亡逝,将欲再娶,不免托一梦与崔尚书,叫他去求林芦英与世存续弦。窦氏必定不允,待崔尚书怒奏朝廷,削除他的俸禄,逐回原籍居住。我和你去吩咐东海龙玉,着他兴风作浪,漂没了韩氏的房屋、田产,使窦氏母子、婆媳拍手成空,那时才好下手度他。”湘子道:“师父之言极妙,就烦师父前往崔家托梦,蓝师往终南山回复钟师父,韩湘自往东海龙王处走一遭便了。”当下三仙分头去讫,话不絮烦。
  已说尚书崔群,果然夜间得其一梦,醒来便对夫人说道:“半夜时分,我梦见一位神仙,青巾黄服,肩负宝剑一口,自称是两口先生,说孩儿世存该娶林尚书女儿芦英为续弦媳妇。我想林圭家中再无以次女儿,止有一个大女儿叫做芦英小姐,昔年嫁与韩退之的侄儿韩湘。虽是韩湘弃家修行,一向不曾回来,韩退之死在潮阳任所,那芦英恰是有夫妇人,我这样人家怎么好娶一个再醮妇人做媳妇?况且韩退之是我旧同僚,我今日去娶他的寡妇,也觉得体面不像,惹人谈论。”夫人道:“相公差矣!神仙来托梦与相公,一定这芦英该是孩儿的姻缘。一向我闻得人说:韩家虽娶芦英过门,那韩湘子与他同床不同枕,同席不同衾,芦英还是未破身的处子,那里是再醮妇人?若得娶过门来,正是一段好姻缘,有何人敢在后边谈论?”崔尚书听见夫人这般说话,便叫当值的去唤一个官媒婆来,吩咐他去韩、林二家议亲。
  当值的果然去叫一个媒婆。这媒婆姓张,排行第二,住在忠清巷里,人人都叫他做张二妈,一生惯会做媒说合,利口如刀,哄骗得男家上钓,不怕女家脱钩,趁势儿遇着那不修帷箔的人家,他就挨身勾引,做个马不六,故此家家认得他,真个是开口赛随何,摇唇欺陆贾。这张二妈跟了当值的来到崔府中,恰好崔尚书入朝不在,便直到内房参见夫人,说道:“今日已牌时分,黄御史老爷要下盒到郭附马府里,小媒婆好不忙得紧,不知夫人呼唤有何事故?”崔夫人道:“我要你做头媒。”张二妈道:“别的媒小媒婆都做得,若是老爷要娶小奶奶,如今时年熟得紧,卖小母猪的极少,媒婆恰是没寻人处。”夫人笑道:“这婆子倒会说几句话。不是老爷要讨小阿妈,是我公子断了弦,要娶一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来续弦。”张二妈道:“这个有,这个有。京兆尹柳公绰老爷有一位小姐,生得如花似玉;户部尚书李鄘,有二位小姐,大的十八岁,小的十六岁,无样的俏丽标致;户部侍郎皇甫鐏也有一个小姐,年纪只得十四岁,诸色事务俱晓得;史馆修撰李翱的小姐是十九岁,写得一笔好字,弹得一手好琴,一向选择女婿,不曾有中得他意的,故此不曾吃茶。若是说公子续弦,他一定肯的,婆子就去说了,来回复夫人。”崔夫人道:“这几家都不要去说。”张二妈道:“这几家正与夫人门厮当,户厮对的,不要去说,叫婆子那里去做媒?”崔夫人道:“我老爷夜里梦见一个神仙,说韩尚书的侄儿媳妇,原是林尚书的芦英小姐,天缘该与我公子续弦,故此要你去见林学士说一声,再去见韩夫人说一个下落,我就行礼到韩家去,即日要娶他过门。”张二妈笑道:“夫人,这话说得跷蹊古怪,那芦英小姐原是婆子搀扶过韩府中的,他是有丈夫的二婚头,又是尚书的媳妇,如何一时肯改嫁?婆子去说也是话柄了。”崔夫人道:“我岂不晓得林小姐是有丈夫的,但是神仙梦中吩咐如此如此,一定一说就成。况韩尚书死已多时,韩湘子弃家不理,我老爷的势要,谁敢下从?”张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