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大首,又有小首,大首不举,不能见泰山者也。小
  首不举,不能入阴山者也。小首昂昂阴山汤汤,举之
  哉,举之哉,昂昂若千里之狗哉!
  王本立正替他们捏着一把汗,却见他们居然动笔作文了。
  远远望去,虽然没多几行,料想已做到起讲了,只须大致楚楚便不会当场丢脸。谁料呆公子交上卷子,华老看了几行,面色立变。连唤着“狗屁狗屁!”正是:
  枉把羊毫作工具,竟将狗屁算文章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第三十二回即席挥毫气走老学究书房伴读抬举小奚童  大踱,二刁的文章,要是不通,倒也罢了。偏偏这几行文字,又在似通非通之间,却把题旨完全误会了。“妻子好合”当做妻子好与人合用;“色斯举矣”,把这个“举”
  字又误会到小首昂昂上面。华老见了怎不气恼?他想:“本朝太祖高皇帝,以匹夫而为天子。洪武三年起始,开科取士,对于文体注重清真雅正,力戒晦涩险怪。列朝以来,奉行弗失,八股文章系替代圣贤立言,何等郑重!要是这般的误解题旨,把圣经贤传上的说话,都在猥亵上面着想,这便是非圣无法。幸而去窗下作文,不至于闹出事来。要是入场考试,也有这般荒谬之谈,一经考官检举,立召祸殃。只须奏上当今皇上,说华鸿山之子文章荒谬,非圣无法,到了那时,非但儿子受罪,连自己也担当不是……”
  华老想到这一层,便暗暗的嗔怪着先生太糊涂了。自己优待西宾不曾失礼,为什么经了三年教授之功,儿子作文时连题旨都弄不清楚呢?他心头这么想,口头却连唤着:“气死我也,气死我也!”不识相的王本立只道:“他们文章上陡见减色,以致东翁不欢。”便向东翁拱一拱手道:“东翁且免烦恼,文章本有一日之短长,昨天做了得意文章,今大再做断不会一般的当行出色。况且二位公子慑于积威,今天在筵前作文,不免心慌意乱,不能纵笔所至,指挥如意。过了一天,再由兄弟换两个题目,重把他们试验一下。只须他们从容下笔,料想不会十分减色罢。”华老一声冷笑道:“今高徒的大作,匪夷所思。面试一次已把鸿山气个半死。要是再把他们试验一下,鸿山便不免活活的气死了。老夫子,你还没有看见令高徒的大作呢!”说时,把两篇狗屁文章授给王本立过目。不看犹可,一看时满纸胡柴,端的削尽了自己的面子,很惭愧的说道:“东翁,这般荒谬文章,简直人间少有!和那两篇原作相去霄壤。这一定是枪替无疑了。枪替的人,大约和令郎很有关系的人。东翁不妨向令郎问个水落石出……”原来王本立的意思,这两篇文章大约是两位少夫人代作的。夫虽痴顽,妻却聪敏。一个是杜翰林的千金杜雪芳,一个是冯通政的令嫒冯玉英。听说都是个扫眉才子,不栉书生。大概见丈夫搜索枯肠,无以交卷,便做了丈夫的捉刀人。还怕我不信,便捏造了梦话,好教我不疑。王本立料定是闺人捉刀,所以说一句“抢替的人是和令郎很有关系的人。”华老忙问道:“老夫子,你说很有关系的人,端的是谁?”王本立道:“据兄弟的眼光,这两篇文章,宛比时花美人,大有脂粉气息,或者捉刀的人便在闺房以内罢。”华老对于王本立的眼光,已失了信仰心。连摇着头道:“老夫子,只怕不见得罢。”又吆喝着儿子道:“你们这两个孽畜,昨天出的题目究竟是谁人代作的?从实说来!若有半句支吾,把你们活活处死……”封建制度下的家庭,做老子的有无上权力,古人说:“父要子亡,不得不亡。”华老说到处死,便吩咐华平,华吉都执着家法板,在旁伺候。两个踱头都慌了手脚,只得从实供招,说是华安代笔。华老便唤华安跪在前面,喝道:“公子逢期作文,是他们分内之事,与你何干?谁要你卖弄才情,哄骗师爷?究竟是何道理?从实供来!”唐寅跪着声诉道:“太师爷听禀,向例每逢文期,师爷出了题目,二位公子往往经了两三天才来交卷。
惟有昨天,师爷到隆昌当铺中去吃寿酒,临走时出了这两个题目,限定当天交卷,须放在抽屉里面,不得迟延。”华老道:“这是师爷恐怕生徒贪懒,限定当天交卷。与你这小厮何干?”唐寅道:“这本不干小人的事,但是昨天的题目很为棘手。二位公子平日做惯浅易的题目,一旦要他们当日交卷,而且做这不易下笔的题目,这位师爷未免强人所难了……”王本立又是一气,书童竟在批评师爷的不是了。唐寅又道:“二位公子得了这两个难题,便担着许多心事。师爷去赴宴,二位公子在书房中,忽的发愤起来,都说今天做不出文章,决不进餐。待到午餐,小人搬取饭菜到书房中,力请加餐,谁料二位公子都是斩钉截铁的不纳勺饮,不进粒米。小人暗暗担惊,饿坏了公子,须不是耍。但愿公子文思泉涌,早早完卷,便可以照常饭食了。谁料看看红日西斜,二位公子面前依旧是一张白纸。大公子尤其执性,时时捏着拳头,桩着自己的脑袋,埋怨着自己的头脑太钝。小人又上前相劝,请大公子镇定一些,打昏了自己的头脑益发做不出好文字了。大公子听了小人之言恰才镇定一些。二公子忽又烦恼起来,敞开着胸襟把拳头打着自己的心头,埋怨着自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