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心思不灵。小人又上前相劝,请二公子镇定一些,打伤了心胸非同小可。作文事小,保身事大。以其小者,害其大者,奚可哉?”华老是喜欢书童掉文的,听到引用这两句成语,便连连的把头儿打圈。王本立好不气闷,坐着的师爷竟不及跪着的书童有面子。唐寅又道,“二公子听了小人之言恰才镇定一些。大公子又桩着头脑,小人劝止了大公子。二公子又打着胸口,如是这般,不知劝了多少次。师爷出的题目难了一些,却累小人出了儿身的极汗。看看天色已晚,掌灯开饭,二位公子又是斩钉截铁,不纳勺饮,不进粒米,并且向小人说,今夜不交卷决不上楼。小人恐怕太夫人、少夫人不见公子入内,未免担惊受吓,便告禀着二位公子,倘不以小人为不才,情愿替主作文,免得忘寝废餐,摧残身子。二位公子听了大喜,才叫小人代为起稿。小人明知书房功课不干小人的事,但出于小人一片爱主之心,免得公子寝食俱废,损坏身子。《论语》云:‘父母惟其疾之忧。’小主人有了疾病,要带累老主人、老主母心中不安的。为这分上,小人一时斗胆,竟代做了两篇文章。这是小人狂妄,不干二位公子的事。伏乞太师爷饶恕了小主人,要责罚小主人不如责罚小人。小人既然代主作文,小人也愿代主受罚……”
  华老听了这一篇委婉曲折的话,怒容立霁,便斥退了两个踱头。又恕着华安无罪,着他起立。回头向王本立说道:‘老夫子说的时花美人般的文章,竟不出于闺人,而出于书童,岂非咄咄怪事!”王本立今天搠尽霉头,这句话又说错了。但是他心中总气不过这书童。便向华老说道:“东翁不信令郎会做文章,只为口说无凭,须叫他们在筵前面试。但是贵管家承认代做文章,也是口说无凭,却不会在筵前面试。何轻视令郎而重视贵管家也?”华老道:“老夫子驳的很是,不经面试,料想老夫子未必深信其事。”又唤着华安道:“师爷不信你会得作文,要在筵前面试真伪,你感么?”唐寅道:“禀太师爷,‘真金不怕火来烧’,师爷要面试小人,但请命题便是了。”王本立颤巍巍的说道:“管家好大口气,你既会代倩文章,便着你照了原题再做两篇,不许有一语雷同,不许搁笔沉吟。须得振笔疾书,文不加点,一挥而就,你敢么?……”说到末句,咬咬床齿,怒容可掬。他以为条件太苛了,料想这书童不敢轻于承认。谁想华安只道一句:“遵师爷吩咐!”又向华老启禀道:“师爷面试小人作文,可否赐一个座头以便提笔作文?”
  华老道:“赐你坐在东楹旁边便是了。”
  于是唐寅便去坐在方才大踱所坐的椅子上。好在磨浓的墨。还没有干。唐寅铺纸在几,振笔疾书。华老兀自敬着先生吃酒,王本立怎喝得下杯中之物?眼见那书童笔下稻滔不竭,但不知写的什么。最好也是满纸荒唐,和方才踱头所做的文章一般,那么做西宾的也好稍留一些面子。
  ……待到酒过数巡,唐寅所做的两篇文章都已完卷,恭恭敬敬的捧到主人面前。华老道:“这是师爷考试你的文才真伪,把卷子呈上师爷阅看。”唐寅又把文章送到王本立手里,王本立打足精神,须在两篇文章中寻瘢索玷,出出这一口恶气。但是看了一遍,看不出一些瘢玷。看了两遍,却看出了许多精采,这正是正德年间出色当行的时文,怎么区区书童有这本领?竟是出乎意想以外。华老见先生沉吟不语,便道:“老夫子,你看这两篇文章做得如何?”王本立很局促的说道:“做得很好,和前两篇如出一手。”华老大笑道:“那么不是闺人手笔了。”于是向王本立讨着两篇文章看了一遍,点头播脑觉得异常满意。便问书童道:“华安,你既有这么的举业工夫,考取功名易如拾芥。你为什么不去应试呢?”唐寅道;“禀太师爷,考取功名非同小可,一要祖上积德,二要自己福泽,三要文章出色。小人虽然会得做几篇文章,但有自知之明,祖上既无积德,本身又无福泽,勉强下场至多不过博取一名秀才。若说举人、进士,今生休想!小人不贪这区区秀才,所以不曾下场。”华老道:“考取了秀才,自有举人、进士的希望。便算无望,做一世的秀才也胜于做一世的奴才。你也该知晓秀才乃宰相之根苗。”唐寅道:“回太师爷话,有了太师爷的福命,秀才乃宰相之根苗,没有太师爷的福命,秀才竟奴才之不如。小人在相府中充当奴才虽然无功,却也无过。
要是考取了秀才,倒弄得不尴不尬,奴才是不屑做的了,旁的职业又不能胜任,只好拥着一片青毡,到老做那教读生涯。果然循循善诱,倒也罢了。小人眼看那些教读先生,往往哄骗东家,贻误子弟,滥竽数载,虚掷韶光。
  小人以为地狱之设,正为此辈。小人今生命苦,自愿修修来生。所以不做秀才,愿做奴才。免得将来堕入地狱,为牛为马,万劫不复……”这许多话,分明指着和尚骂贼秃。王本立万分惭愧,只好自称不胜酒力,逃席而去。回到书房,收拾收拾东西,自称要到隆昌当铺去访宋悦峰,却教华文、华武坐在书房中温习功课。两个踱头巴不得先生他往,脱去了羁绊。
二刁道:“天打又和宋老老着棋去了。”大踱道:“不不要他的面皮,当当场出丑,还还要去着棋。”唐寅为着呆公子没有进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