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愿赔也好,我吃干了这壶酒,便要谢扰回家。
横竖华老上门问罪,你自有应付之计,干我甚事。真叫做‘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家瓦上霜。’”说时,连干了几杯酒,准备尽了壶便即起身。唐寅道:“老祝别忙,我已准备着千两纹银赔偿你的损失,除却家用物件八百多两以外,尚有一百数十两,作为赔偿你的蛇须之用。这价值不算菲薄了,大概一茎蛇须,赔偿二两有余。”枝山笑道:“瞧着朋友分上,我便贱卖了罢。但是还有一种要求,曾在东亭镇舟中向你说过,今天便须实行。你可记得么?”唐寅道:“什么要求?我可不记得了。”枝山道:“你怎么这般健忘。昨天授计与你的时候,我不是向你说的么,事成以后,你要吩咐这位九娘娘,在我老祝面前也要笑这三笑,和你说的三笑留情一般。你已应允的了,今夜便请九娘娘出来,在这里笑这三笑。”唐寅听了,觉得应允不是,拒绝也不是。这个那个支吾了一会子,枝山频频催促,一定要摩挲老眼,试验那三笑留情的美人。唐寅道:“老祝,休得逼人太甚,我已应允过了,决不抵赖。但是今夜不能,至少须过三朝,待到有了日子,再来约你相见。”枝山道:“今夜相见,不是一般的么?”唐寅道:“今夜相见,有三不可。我虽允许,还没有得到我们九娘娘的允许。强他相见,未免不情。此一不可也。昨天所定的约,须在事成以后,才好教我们九娘娘笑这三笑。
现在虽已成亲,还没有同衾同枕,而且华老跟踪前来,夜长梦多,不免有种种阻折。全功还没有告成,如何便可践约。此二不可也。新娘见客,宜昼不宜夜,你的目光又短,在那灯光迷离之下,便是做尽眉眼,也不过俏眉眼做给瞎子看。此三不可也。老祝,你要他笑这三笑,不如换个日子罢。 ”枝山拈着短髭道:“你也说的有理,我便准许你过了三朝,拣个天朗气清的日子,教这位娇娇滴滴新娘子向着我一团茅草乱莲蓬的祝大伯,‘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’也和我做一个三笑留情。”唐寅道:“依你便是了。请问你到了来日,我们怎样的应付华老。”枝山道:“且慢,假使你便在今夜教那新娘子和我三笑留情,我的要求已遂,便可和你商量一个应付华老的计画。现在你要展期三天才肯实行,那末我的锦囊妙计也是展期三天再行告诉你罢。”唐寅道:“枝山,你又要为难了。过了三天,这件事已闹的糟了,如何可以展缓得?”枝山道:“那么我还有一个要求,你的丹青是名闻四海的。我们夫妇俩都要请你绘一幅肖像。你若应允,我便传授你的秘计。”
  唐寅道:“要替祝大嫂描容,这是区区的拿手好戏。去年在相府曾替华太夫人绘过观音大士,祝大嫂别号云里观音,替观音描容,定可胜任愉快。惟有替你祝大哥描容,那便把我难倒了。”枝山道:“同是一幅画,你可替内人描容,难道不可替我老祝描容?”唐寅道:“若要替你老哥描容,须得向肉铺子里告借斧头一用。”枝山道:“胡说,描容何须斧头?”唐寅道:“借得斧头,便把你的两只尊脚剁去,那么描写尊容不致贻人笑柄。要是不然,误把尊足也绘在里面,这不是成了画蛇添足了么?”说到这里,博得宾主都是笑不可仰。
  笑声未毕,唐兴来禀告道:“冯家表少爷来了。”唐寅喜道:“原来良材表兄来了。”连忙起身相迎,又令家人添着一幅杯箸,好教良材在一起儿饮酒。唐寅见过了良材,问了姑母大人的起居,便道:“枝山也在里面,请到那边去把酒谈心。”于是三人对饮。唐寅和良材略叙契阔以后,便道:“小弟今天匆匆返里,尚没有到过姑母那边请安,不知老表兄甚风吹得到此?”冯良材指着枝山道:“愚兄今天听得枝山兄说起,知道你已接受了他的锦囊妙计,可以载艳还乡了。愚兄大喜,待要到府来奉候,枝山兄却教愚兄别忙,且在傍晚时候,在杜颂尧太史那边探听华鸿山可曾到来,要是华老已到了杜府,你便去拜访他,借此可以探听他的来意,连夜便到这里来报告。”唐寅道:“华鸿山可在杜府?”冯良材道:“果然不出枝山兄之料,他今天果然跟踪到来,便在社太史那边住宿。他见了愚兄,便央托愚兄来向你劝导,看你可肯向他老人家负荆请罪。”说时,便把华鸿山央托的话一一说了。唐寅听了,面上很有难色。冯良材道:“华老在杜府守侯消息,事不宜迟,总得想个应付之策。”唐寅道:“单是小弟去向华老负荆,明天不妨一行。好在有杜颂尧在旁缓颊,料想华老总可相谅。
若要小弟挈着新娘子。去向太夫人请罪,这是万万不能的,好容易夤夜脱逃,还我本来面目。
要是到了东亭镇,他们把新娘子扣住了,却迫令小弟依旧伴读书房,这便自投樊笼,永无脱身之日了。”枝山笑道:“小唐,偷香窃玉,祝不如唐。设画行谋,唐不如祝。据我老祝看来,华老该向你赔财,你不该向华老赔罪。”唐寅道:“枝山错了,我在相府中,虽然风流放诞,逢场作戏。但是扪心自问,毕竟对不住这位老人家。我向他赔罪是应该的,他怎会向我赔罪呢?”枝山笑道:“小唐,你没有听准字音,你向他赔罪,是罪过的罪。他向你赔财,是财帛的财。只消我祝某略施小技,管教他赔了佳人又折财。”唐寅大喜,便问计将安出?枝山道